小骝缩头缩脑地问出了一句话,问完后又在粟梁的冷言冷语下退缩了,但饶是如此,还是让林若枫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睛微眯忖度道:这孩子害怕成这样子,还可以这么快就抓住我们话里的重点,很聪明。聪明就好,宁和聪明人吵架,不和糊涂人说话。
他没有顺着粟梁的口气诘问,而是缓声直陈道:“我们正是为了一个姓苏的姑娘来的。你还记不记得,几天前有个姑娘到你们店里来过……”他其实也不确定苏幕遮的行踪,问到这里时就没再往下说了,只形容了一下苏幕遮的长相。
这么做也是多余,对于这几天唯一的客人,小骝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小骝垂下头,废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他看出来了,那个吊梢眼公子是极容易不耐烦的,所以他答他们的问话,一定不能哼哼唧唧地像个蚊子:
“她是来过,雇了辆马车出城,那一次之后就再没来过。”
尽快答完后,小骝犹豫一下,终而咬牙又道:“那姑娘只是个普通的客人,我和她连话都没说几句,你们找她到底是什么事啊?她出什么事了?”
林若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骝这话,细碎有余,简明不足,答得虽不满,但内里的内容显然是斟酌过的。可这话固然有明哲保身的意味,后半句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对苏幕遮的关切。他相信,小骝与苏姑娘只是雇主与车夫的关系,彼此没什么交情,可这孩子即便害怕还肯这么问上一句。
是个善良的孩子。
和他那个大哥宗骓还是不一样的。
“她雇了车去了哪里?”林若枫继续问道。
“城外。”
“城外哪里?”
“……十八里镇。”
竟然真去了那里,这丫头,动作真快。
听了小骝的话,粟梁猛地抓紧了桌上的茶杯,紧声问道:“当真去了十八里……去干什么了?”声音有点变形,他却没有丝毫觉察。
“不,不知道……”
粟梁听了这话,凶相又现,双眼一眯之下,阴测测说道:“你好好掂量一下,‘不知道’这种答案吐了口儿,要收可就收不回去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小骝刚压下去的哭腔又冒出来了,努力瞪大滴溜溜的眼睛,阻止眼泪的流出,“我只是负责,负责赶车……客人没说,我也没问……”
他说的断断续续,声音都带着颤音儿,先前鼓足的勇气早就烟消云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这件事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这两个公子既没打他,也没骂他,还把他带到一个挺高档挺暖和的地方,上来的茶又香,点心又软——虽然一口也没敢吃——整个气氛还算“轻松”。
问题是,没底的感觉太不好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招谁惹谁了呢,我就接了一趟活儿,送了个姑娘去十八里镇,还被胡蜂蛰了一下,疼得半死……”小骝说着说着又添了几分悲凉,觉得自己真是撞客了,最近要抽空去庙里拜拜了。
“被胡蜂蛰了?怎么回事?”林若枫捕捉到了异样,当下追问道。
小骝愣了一下,喃喃道:“就是被蛰了啊……”说到这里,他又想到当日狂蜂袭来的异象和苏幕遮一脚数条尸的决绝,胃里一阵熟悉的翻江倒海,张口又要吐。
呕声一响起,粟梁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嗷一嗓子跳起避开到一丈之外:“你要干什么?要吐等会儿,我给你找盆去!”说罢一溜烟溜出雅间,不知去向了。
那边干呕的小骝额上虚汗立现,听到动静,他还是努力的平复着呼吸,按住胸口,抬起眼神,心觉莫名其妙:那人别是个疯子吧。
他呕了几下,倒没吐出什么,趴在桌上喘着粗气。林若枫倏尔抓住他双手手臂,用拇指指尖掐住两臂的内关穴两筋之间,上下撮珠般按压,小骝只觉得一股疼痛之意袭来,如刀挖火炙,须臾转为麻胀之感,好歹是熬过了那股恶心之意。
林若枫放开他的手臂,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小骝接过抿了两口,发现这红彤彤的茶水喝上去有点甜有点呛,咽下去整个胃都暖起来了。
“对,对不住……”
小骝讪讪说道。他偷眼去瞧林若枫,心中偷想道:我那时候不舒服,苏姑娘就是这样帮我按的,苏姑娘懂医术,这位公子也懂吗?
“盆来了——吐了没,吐了没,吐了我可不进去的……”
林若枫揉了揉眉间,没好气地对门外咋呼的粟梁道:“不进来就别进来……”他缓了缓语气,对小骝第三次重复道,“小兄弟,你别紧张,关于被胡蜂蛰了的事,”他心有余悸地看了小骝一眼,好在吐意已经过了,小骝没再反胃,“能不能具体给我讲一遍?”
听完小骝努力回想的经过,林若枫又问了两个细节,觉得再无错漏了,笑着说道:“如此耽误小兄弟半日晨光,多谢了。”
他取了些银钱递与小骝,小骝摇手摇首说不接,但最终拗不过林若枫,收起了银钱。
“小兄弟也是生意人,应该知道货不卖两家的规矩,”林若枫笑着说道,眼中却没什么笑意,“这事儿到此为止,不要说与第三人听了,知道了吗?”
“哦,知,知道了。”
林若枫没有起身,看着小骝出了雅间房门,被门边上的粟梁用目光又威胁了一番,仓皇下楼离去了。
收回目光看向门口站着的粟梁,林若枫意味深长地笑道:“还不进来?杵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