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谈一凤许诺张均枼,言道过完年便辞去官职,带她回金陵,如今这年已是过完了,他也当如约兑现他的诺言。
初九午后,他便将早已拟好的辞呈带进宫去欲要交给朱佑樘,怎知到了乾清宫却不见朱佑樘的踪影,便只好将奏本交给张瑜,托请他代为转交。
朱佑樘也似乎是有意躲避他,谈一凤一连好几日进宫面圣都见不着他,辞呈递了一份又一份,可他再进乾清宫时,那几份辞呈还原封不动的堆积在书案上。
他原本想,倘若再见不到朱佑樘,便在十五过后上早朝时,当着众朝臣的面将奏本呈交上去,到时朱佑樘便再无理由避着他。
直至上元节之日,谈一凤提早两个时辰进宫,也未等殿门口内监的通传便急匆匆的进了殿,这才见到朱佑樘的身影。
此回他进偏殿时,朱佑樘正垂首伫立在书案前,手中拿着的也正是他的辞呈,彼时同张瑜道:“把这些奏本都拿下去,朕不想看。”
朱佑樘察觉有人进来,抬起头见是谈一凤,便一声冷笑,谈一凤亦冷下脸伏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圣安。”
“起来吧,”朱佑樘言罢故作悠闲的坐下,随意调侃道:“谈卿好生放肆,乾清宫也如此乱闯。”
谈一凤并未作答,站起身道:“多日不见,陛下精气神似乎好了许多。”
“谈卿看来脸色不好,怎么,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来与朕听听。”
谈一凤佯作讪讪,笑答:“谢陛下关怀,只是近来家中妇人委实皮闹,总是缠着微臣陪她玩这个玩那个,惹得微臣实在是分身乏术。”
朱佑樘听罢虽是不悦,却仍作噗笑,“谈卿连一个女人都管教不住,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莫不惹人笑话。”
谈一凤当即接话,“惹人笑话倒也无妨,眼下微臣正与她筹备成婚之事,届时还望陛下赏脸,屈尊做个主婚人。”
朱佑樘闻言果然脸色铁青,谈一凤亦是不苟言笑,二人僵持了许久,朱佑樘方才笑道:“谈卿的婚宴,朕自然得去,到时还得祝贺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那就借陛下吉言了。”
朱佑樘拿起奏本散漫无心的看了眼,又望着谈一凤,“谈卿的奏本朕看了,你要辞官回乡,朕恐怕如同失了左膀右臂,着实痛心。”
“承蒙陛下器重,只是微臣实在无心朝堂之事,怕是要叫陛下失望了。”
“谈卿如今任礼部左侍郎,若是辞官,务必要将一切事务转交给下一任。朕昨日视察内帑,发现账目上有极大一笔亏空,恐怕内库房有人作祟捣鬼,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谈卿回乡想必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先将这个案子了结了,到时风风光光的走也不迟。”
“臣领旨,”谈一凤跪地磕头,“谢主隆恩。”
谈一凤自知能叫朱佑樘准他辞官已是不易,自然得见好就收,只是闻他所言,料想他定然是在借机拖延时日。
于是暗想回府便要张均枼收拾行李离开京城。
张均枼午睡方醒正在梳妆,将那凤头玉笄把玩在手中却是愈发觉得不对劲。
笄头是凤凰展翅,笄身是飞龙在天,这龙凤呈祥,分明喻指帝后,谈大哥送这个给她,莫不是想要造反!
那日在茗品茶楼,初遇朱百户,他目光紧跟着这支玉笄,怕不是已察觉出异常,他可是锦衣卫,若将此事禀于当今圣上,只怕谈大哥到时免不了落得个乱臣贼子之名。
可当日朱百户之言不像有假,他道自己的夫人也有一支同样的玉笄,可这玉笄是谈大哥亲手雕刻的,岂会有一模一样的。
他休妻,她被休,这世上怎会有那么巧的事!
张均枼不管丫鬟正为她梳头便跑开,待到正厅时,正巧见谈一凤匆匆忙忙的赶回来。
“谈大哥!”
“枼儿!”谈一凤见她跑来,急忙道:“你快收拾行李,今日我便送你离开京城。”
谈一凤如此焦急,便叫张均枼更是疑心,她收回自己的手,质问道:“谈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闻言谈一凤怔住,张均枼举起玉笄,“这玉笄是哪儿来的!”
张均枼见他惊恐的模样,当即会意,这便越过他欲要离开。
谈一凤又是一惊,忙不迭拉住她,唤了声“枼儿”。
岂知张均枼竟是毫不留情的挣脱开,他本是要追去,心口却陡然一阵绞痛,家丁忙上前扶住他,急切唤道:“大人!”
谈一凤抬头望见张均枼已走远,便推开家丁,忍痛沉声道:“快备马,我要去白云观!”
“欸。”
张均枼一路寻至皇城,斗胆进了大明门竟无人拦她,反而皆躬身行礼,她倒是未曾在意这些,只是直奔往北镇抚司衙门。
门前衙役见有生人过来,当即上前拦住,喝道:“什么人!”
张均枼见拦在身前的绣春刀,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我找……朱百户。”
“朱百户?”那衙役倒还算有耐心,“没有朱百户。”
张均枼不算惊诧,她已猜想到那朱百户身份是假的,可牟斌那日身着飞鱼服,他的身份定然不假,她便道:“那牟斌大人呢?”
“牟千户进宫去了。”
牟斌是千户,如此想来,那朱百户必定不是什么寻常官员。
张均枼素来是个急性子,而今心中有惑,自然急着解开,便坐在石阶上痴等。
天寒地冻,她衣衫单薄,免不了冻得浑身颤栗,天色渐晚,她到底是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