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方的行医范围也是这周遭的村落,他住的却不在潘家村附近,而是距离小橘村不远。张林方不像乔其善是自个儿出钱修建的院落,他的住址是个二进小院,租的是一户家有秀才的人家。那家人三代单传,好容易农户家里供出个秀才公子,全家人都陪着进京考举子去了。
张林方来的时间不比乔其善久,但名声却不错----这也是乔其善一向很不服气的原因。
乔其善并未曾想过,他自己行医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经常懒劲儿上来数日不乐意出门问诊,这般任性,可不是口碑不如张林方么。
因着张林方勤快,又待人温和良善,附近人家里少有不知道他的。潘彩儿俩人打听的第一个人,便极热情地将张林方的院子指给他们看,并好心告诉,“你们这时去,张大夫大有可能不在家咧。”
“阿伯,张大夫平日里甚时候在家呢?”
“说不准,有人找他看病,有时上午就出门,有时夜里也未准在;若没人找他瞧病,他也自个儿出门去采药。”
潘彩儿便循着那人指的方向,找到张林方家----果然是锁将军把门。
二人耐下心来,却一直等到日头偏西,张林方那矮小瘦弱的身影才出现在不远处。来人穿青布直缀,头扎着网巾,口里不停地和过往村民招呼着,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
潘彩儿老远便注意到他一头乌黑的头发下,两道平直醒目的眉毛,黛若春山;随着他步伐渐近,那约略有些模糊的鼻梁便如破开迷雾般逐渐清晰、挺直起来;待走到近前,噫,他还有双形状美貌的嘴唇。
潘彩儿第一次如此瞧他,紧盯着人的模样,便是楚未今也意识到了她的失态----难不成这十三岁不到的女娃,见这张大夫竟动了春心不成?
那张林方见二人等在自己家门前,料想是上门求医的,便笑着道,“劳二位久候,我方才去采药刚刚回转。两位若是不急,请随我屋里坐。”
其实通常来寻医的,没个不急的。家里有病人等着哪,张林方也只是这般客套下,未料这两人竟真的不急,且随着他一起进了院子。
张林方放下采药的背篓,先将二人让到客房稍坐,又道,“二位若是不急,且容我略清洗一番,才好给两位斟茶。“
潘彩儿两人忙道不劳费心。张林方匆匆洗过手,整理下衣着,便就来到潘彩儿面前,他之前便见过潘彩儿,于是头一个朝着潘彩儿笑道,“这位敢是其膳堂的潘掌柜吧,可是有甚要我帮忙的?”
他知晓其膳堂是乔其善的,便明了这二位应不是来瞧病的,恐是有药材供应不急来他这里周转下?
潘彩儿便将乔其善的事情说与他听,边说,边又如之前那般,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张林方。
楚未今瞧在眼里,心中讶异,又略有不服,他想自己怎么也能当的个“玉面fēng_liú,卓尔不群”了,竟从未见潘彩儿当着他这般失态过?
之前还道她年纪尚幼,未到开化之年;且潘彩儿一向言谈举止大方爽快,未有小女儿扭捏之态,他们早便不知不觉地不将她看做一般女子了。
可今日这番好似没见过美人的样子,也太丢脸了罢。
张林方也被潘彩儿肆无忌惮的打量弄得微有不快,只他耳中听到乔其善竟然惹上官司铛锒入狱,一时间便顾不得旁的,他猛地站起身来,“他、他如今身在何处?可有受伤?”
言语惶急,神情焦灼,全不似之前那一派清风明月样貌。
潘彩儿微眯了眼,心里的猜测,被更进一步地印证。
这位张林方对待乔其善,可远不像那位那般,提起对方来就咬牙切齿的。
“我二人费了无数水磨功夫,都不能让县令大人网开一面,竟是连探监也不准了。往日里审案子,被告未定罪之前,总是能让家人探望一二的。如今却好似将乔大夫牢牢看管起来。我们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听说已经过了一次堂,只打听得,那姓刁的苦主,家里的那位二少奶奶,原是让您问诊的?”
潘彩儿将此番来意,道了出来,又仔细观察张林方的神色。
张林方闻言便是一怔,表情倒没有甚回避躲闪的,坦言道,”若说是他府上的刁二奶奶,倒确是我常去诊治的,便是她未有身孕之时,也常叫了我过府请平安脉。“
说到此处,他便蹙眉凝思,潘彩儿注意到他有个小动作,认真思索时,便忍不住右手扶额,潘彩儿正瞧见,他宽大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一段雪白如玉的小臂来。
楚未今忍不住扯了扯潘彩儿衣襟,这般瞧着一个成年男子的手臂不松眼,也太着痕迹了。
潘彩儿却回头,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笑容。
张林方没注意到两人这番动作,沉思片刻道,“我记得那位二少奶奶,一向身体强健,她怀孕已有八月,母子均好,未见异常。虽则医者谨慎,诊断都留有三分余地,便是剩下的七分,也能断定,那妇人应能安稳产下胎儿---除非出了甚意外。”
“乔其善的医术,虽不善妇科,但这刁二奶奶的状况于他亦是游刃有余。这个月份,开出的药方,不过寻常的安胎药,不吃也可。实难想象,乔大夫会开甚个猛药,竟使得那妇人直接落胎,且自身尚昏迷不醒?”
“张大夫,”潘彩儿正色道,“我却不信乔大夫会拿患者的身体当做儿戏,那刁家说甚‘吃了乔大夫开得药便血流不止’,这话我却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