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洒洒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终于在腊月初七夜里停了,承安候秦府后院的小厨房依旧亮着烛火,小灶上煨着药,旁边一个青衣小丫头坐在旁边看火。
而另一边东厢的卧房里,八角素纱宫灯里的烛子一直默默燃着,湖绿色的床帐子两角上分别坠着两串黄晶坠子,烛光下熠熠的闪着柔和的光——前些日子风寒还没好透的六小姐进了腊月在园子里突然撞了花神,一时间高烧不止,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纸糊的一样,仿佛风一吹就没了。夫人白日去白崖山道观求药,巧遇到一位客居精通药理的江娘子,求到了一颗止热的药丸,没想到六小姐一用高热就止住了,然而六小姐却依然昏迷,夫人多番求请江娘子答应进府为小姐把脉调理——六小姐这才终于清醒了一刻,又睡的安稳下来。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床帐外的榻上半躺着的佩兰起身穿了披了件小袄,从梳妆台上的小箱奁中取出一把精细的掐丝铜剪刀,走上前去剪了剪灯蕊,收了剪刀后,又挑开帐子看了看睡熟的六小姐,见她手脚都裹的严实,转身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复又躺下。
卯初三刻,一个穿着青色素面比甲的高挑女子匆匆叩了叩小厨房的门,看到青衣小丫头还坐着不曾入睡,唇角微扬道:“真是辛苦你了,好阿蔓,快将药盛出来,六小姐可算是醒了!”
阿蔓闻言双手合十:“老天保佑,六小姐昏迷了整整三天呢!夫人老夫人可算能放心了!”言罢手脚麻利的盛了一碗药,并一碗熬出粥油的白米粥,一边放了一碟山药红枣糕,一碟豌豆黄,一边接着道:“我干娘说佩兰姐姐和携芳姐姐这些日子值夜辛苦都清瘦了,这两碟点心姐姐们先拿去垫垫”说罢严严实实的拿小手炉煨着放进食盒里递过去。
携芳接过食盒,顺手把指头上的银戒子退下了递给阿蔓。阿蔓笑着接了道谢,照例把分成包的药渣递给了携芳。
携芳从小厨房回来的时候已过了一刻钟,六小姐半坐在床上,身后靠着软软和和的大迎枕,因喝了药而发了汗的脸庞有些红红的,瓷白的皮肤上还有些细细的绒毛,长发散着,映着烛子的柔光,十分安静的贴在肩上。
“药渣可都仔细处理了?”说话的秦六姑娘哪还有一点病态?
“放心“携芳沉静如水地低声说道,”是阿蔓亲自分好的三包,和婢子、佩兰都仔细地用纸包好撒了药粉烧尽了,烟灰和小厨房灶上的烟灰一般无异。”携芳一边递了调好的蜜水,一边接着说,“正好明日是腊八呢,宫里的赏赐一早就会下来,福寿堂那里不知道多闹腾,婢子刚派了小丫头去给夫人太夫人传话,夫人那里吩咐说小姐才醒精神不太好,让姑娘安心歇息,不让旁人来扰。”
母亲担心来扰她的旁人,大概就是四姐岁纷吧。
蕙芷换了藕荷色领口绣白梅纹中衣,洗漱妥当,只还是坐在床上,身后放着嫩柳黄色的绣花大迎枕,支了个雕花黑漆小桌,绾了个家常发髻,安安静静地喝着白粥。
“四姐在祖母寿宴上闹出了‘承安侯府今次要送姑娘参选秀女’的事,祖母闹了没脸,最后选了谁去?”蕙芷喝完了粥,看着携芳端过来的药碗,又道:“长庆楼的蜜饯拿一碟子过来,这药看着就怪苦的”
“是二房的赵姨娘得了消息,求了二夫人说一定要送三小姐入宫”携芳说着,佩兰已经拿了蜜饯果脯过来,并一盒窝丝糖,伺候六小姐喝了药。
她还未“撞花神”的时候,祖母孙老夫人做寿,来客不仅有平日里亲厚的亲友,更有父亲在朝中相熟的臣工,来到后院的夫人小姐们更是多不胜数,大约是林姨娘的主意,四姐在和一众贵女小姐中竟状似无意般地说道:“听闻天家开了春便要选秀入宫,太后娘娘这次可是想寻几位出身好的,我们侯府也是有好多...”
“流觞亭旁的温泉池子现在正好看呢,旁边的花也开的早,众位姐姐们若不嫌弃,妹妹就带各位前去观看”
蕙芷听她说的没谱,就断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带着众人去了有温泉的小园子。
秦岁纷暗自咬牙,不甘心地一同追了上去,甩着手中的帕子低声道:“妹妹年龄也大了,应当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才对”
蕙芷一边听着她说,一边默默踱步到离仁安县主不远的花树下,声音软糯道”天家的事,岂是你我闺阁女子能私下妄论的?四姐责怪我不知长幼有序,难道不应该还有一句‘嫡庶有别’吗?
然后恰好闻到了树上的花香味,蕙芷抬手一扶额,软软地就要倒地,仁安县主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一群人慌慌张张地回了花厅。
秦岁纷刚被她那一句“嫡庶有别”刺的心里抽疼,又看她倒地不像假的,慌忙跟着过去,就被告知蕙芷高热不止。
于是寿宴过后六小姐高热不止,府里的老人都说是撞了花神,而惹事的四小姐,被禁足月余,跪了十二个时辰的祠堂。然而承安侯府要参选秀女的消息,也在京城传的沸腾——有开国之功的承安侯府自本朝立国起就一直没有送过自家的姑娘们入宫选秀,这次却要选人入宫了,不得不让人思量。谁都知道太子昏庸无道,袁皇后旧疾难治,中宫空虚不过就是这两三年的光景了,承安侯府的太夫人是皇太后从妹,大约,太后是透露过什么风声吧?
而孙老夫人则被秦岁纷气的心口疼。
她不过是照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