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哑的嗓音如同山涧流水,清凉地磨过拦路的大石,幽微滞涩。
世人皆怕疼。
倾倒内心的话语,如同将真实的自己毫不设防地摊开在他人面前,绝非易事。
“我也不喜欢那个拍照的人,不喜欢白恒远,也不喜欢魏宣。这些人我统统都不喜欢你和他们接近。你昨天去找江冉的时候,宁愿带着两个刚刚认识的人也不带着我去,我虽然知道你是为了避嫌,我还是不喜欢。”
顾莲几次想要开口,然而颜玉真的话又急又快,不若平时低缓平淡,似乎想将心里的不安全都趁着还有勇气的时候一股脑的说出来,又似乎只是不想听到不想听到的话。他竭尽全力地看着顾莲,不让自己移开双眼,说到最后,面色苍白的颜医生竟露出一种奇特的脆弱神情,似是一敲即碎的玉瓷,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消失。
“顾莲,我……很害怕。”他低低地说。
“以前我不知道这是这么可怕的事情。”
“可现在我很害怕。如果连你都不承认我的存在,我应该怎么办……”
顾莲一直觉得颜玉真像个孩子一样,总是不安,总是孤单,总是说很幼稚的话。
可她不知道,他不幼稚的时候,她也会很心疼。
虽然颜玉真一直说他讨厌顾亦笙,可她觉得他们就像是一对双生子一般,彼此了解、彼此排斥、彼此害怕。
一具身躯,两片灵魂。
一个浪花扑来,自己的存在就会如同泡沫一般消失,再不见踪影,也无人记得。
一个是古性格古怪不讨人喜欢的医生,一个是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真实身份的探子,谁会记得谁会缅怀谁会想念哪怕一点点呢?
如同浮木一般的感觉很可怕吧。
孤独不可怕,只要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也不看就好。可一旦看到原来世界如此广阔,见到人们如此的往来热闹,只有自己孤零零徘徊在人群之外,灭顶的孤独将会让人绝望。
所以,才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什么吧。
他想要她为他停留在他的世界里。
顾莲望着自己被抓得牢牢的手腕,神情带着点悲哀。她不负责任地打开颜玉真的世界,却从没有想过要一直替他撑住这片对他来说太过广阔的天地。她可以信誓旦旦,可她知道她总有离开的那一天,而且那一天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现在说出好听的话,然后再转身离开?
没见过这么任性的人。
左右都是错,顾莲闭了闭眼,唾弃自己的轻率。
颜玉真应该做出改变,可是促使他做出改变的人……不应该是她。
她只是这片天地的过客,她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基地,在不远的将来,她还将离开这个荒谬的时空。
颜玉真久久地凝视着她,而沉默久久地压迫着他,每一秒钟的沉默,都让他觉着疼。面前的少女脸颊退了血色,表情从惊讶、到仓皇、再到没有表情,他知道她有了决断,可他还是不肯放弃,紧紧的抓着她,就好像抓着最后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