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着自己就要融化在心澈的眸光之中了,溺死不悔,一如当年的长庆公主。愿你目光照破我衣衫,前世今生,爱你如故。
风停雪住正是日光明亮之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保持一个紧紧相拥的姿势,听着彼此清晰的心跳便觉着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点暖意。
心澈难得顺从,待尹素问止了眼泪不再颤抖之时才安慰地轻唤一声“素素”,原本虚虚围拢的手臂稍一犹豫仍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像是在哄劝一个哭闹委屈的孩子。
“你呀”
他这样叹息一句,却不着急询问尹素问是在为何伤心,直到被她目光灼灼盯着看了半晌,才又说一句。
“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尹素问自入宫以来一直谨言慎行,此刻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想必是遇着了极难的事情。心澈不着急催促她,依旧一派沉稳让她慢慢道来,见她眼眶红红眼角还挂着一点未曾落下的泪滴,不由自主便伸手将泪滴抹了去。
刚刚才自作主张求得一个拥抱的尹素问饶是大胆,此刻竟会因着这一个轻轻拭泪的动作微微红了脸。
“原本是有的,此刻却是不想再说了。”
她满目柔情望向心澈盛着秋水的眼眸,在方才那一个拥抱之后下定了决心。
“心澈哥哥,等到合适的那一天我再与你细细说来,好不好?”
心澈有一瞬不解,而后又温柔点头说了一句“好”。
按照尹素问原本的设想,她应该是要在第一时间与心澈分享那两个年久尘封的秘密的,毕竟从那之后心澈就再不是个无人认领的孤儿了,他原本也是有父母有出身的。可是,这一刻的尹素问还是选择了放弃。
那个被刻意掩盖的家庭出身太过悲惨,残忍多过温情更会立时激起了为人子女者想要报仇雪恨的心愿,心澈那样好的人,温暖干净是这世间少见的圣洁之人。本就不应该要沾染半点人间丑恶与俗世仇怨的。
此刻的尹素问第一次替心澈做了一回主,她决心将这段难言的秘密暂时存放在自己心口,若是一定要抱怨复仇,她很愿意替他一力承担。
路漫漫望不到尽头。她的复仇之路不会容易更何况还要同时寻找心澈的身世真相,可是没关系,风雷霜雪什么都好,尹素问都愿意挺身而出在他尚看不见的地方尽力护佑。等到某一天可以与他相说的时候,定是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心澈该得的她全都会为他争取,同时,他依旧还是那个最圣洁的僧人,不曾被半点俗世仇恨所牵扯污染。
心澈不晓得尹素问心中的复杂念头,见她一时安静不再说话,只将塔台上的积雪清扫干净,又将自己的外衫裹在她身上才安顿两人坐下说话。
“施主不语,那便先听贫僧一言吧。”
心澈一言换来尹素问一个嗔怪的眼波,嗔怪里又有一点笑意,她的这位和尚哥哥倒是难得会与自己开个玩笑。
“大师随意便是。素素倒是许久未曾聆听您的教导了。”
尹素问憋着笑双腿悠闲地悬在塔边轻晃,肩头轻轻撞一下身侧的心澈,撅撅嘴又补上一句。
“可是提前说好了,若是好话我还是爱听的,若是什么坏消息或是说道教训的话可就别怪本姑娘不给面子了。”
心澈煞有介事地言说是有事相告,尹素问下一刻便自然抵触地害怕他是要说些什么别离再会之言。明知道他此行已是功德圆满,仍然私心不愿让他离开。好在,心澈所言并没有让她难过。
尹素问一句玩笑之言,心澈皱皱眉倒是在认真考虑她的说法。
“嗯,大抵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哦?说说看。”
“此前应下了太后的旨意。会担任国师一职,封绶大典定在三日之后。”
心澈的声音波澜不惊,只是说话之时正偏过头去看着尹素问,原本刺眼的光芒变成一团光晕将两人裹在一处。尹素问便觉得那一刻的日光撒在他侧脸是最美的时刻。
“你,你是说,往后便不会再离开素素了?哦,不,我是说便不会再离开皇宫了。”
尹素问一时激动地口舌都有些结巴了,小心翼翼地疑问又满心欢喜地期待得到肯定。
“山寺亦会回去。不过大半时间确实是要在宫中,毕竟还要讲经布道,国师之职亦不是那样轻易能担的。”
心澈喉头微动收回了与尹素问对视的眸光,而后又状似不经意的补上一句。
“十方天地,能够相聚,哪里都是好的。”
无论西方极乐或是修罗地狱,久别之人还能重逢,哪里都是好的。心澈难得坦诚,虽不曾说过一句情话亦不能承诺长相厮守,这样的陪伴也不枉相知一场了。
尹素问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开心,自打她恢复记忆重归上原府之后,每日所见所想全是阴暗丑恶,即便怀念心澈之时也是遗憾多于幸福,此刻却是觉得什么都值了。如同日光碎成了金银,雪地上开出了红花。
杀生者不死,生生者长生,心澈以为自己应该就是那样的人。无悲无喜没有任何祈求奢望,十年二十年对他来说总是一样的,旁人都是外人他也不过是要来人间孤身行走一遭的旅者,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在漫长的年月里等待暮年直至死亡。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青春年华之时已在向往衰老与死亡,不过是如他一般心如止水再无期许的人罢了。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直至尹素问出现了,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