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段婉曦悠悠醒转,揉了揉眼皮,晃晃沉重的脑袋,这才想起昨夜的事。郑泽慷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只留下案上那一首用衣襟写下的《李波小妹歌》,还有披在自己背上防寒的外套。
段婉曦捧起那幅衣襟,看着上面飘逸洒脱的字,回想昨夜与郑泽慷的亲密情状,暖暖的幸福感涌上心头,傻笑着把那衣襟如珍宝般放到胸口,让它感受自己心头那小鹿般的跳动……
“昨日送玄成出城,为何一宿未归?”段婉曦刚回到家进房,父亲冷峻的盘问便在耳边响起。
段婉曦道:“昨夜我们二人在晋王祠秉烛夜谈,直到清晨玄成方才离去。”
“秉烛夜谈?”段思廉显然不相信,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变色道,“长途赶回,身上酒气犹存,却是喝了多少酒来,宿醉不归?”
段婉曦被父亲拆穿,脸一红,道:“也没多少。前日饯别恩师所剩残酒而已。”
段思廉道:“那一樽汾酒所剩不下十升。玄成酒量有限,定然多是你喝了!你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喝得酩酊大醉,莫非有苟且之事?”
“爹!”段婉曦被父亲胡乱猜疑,又羞又恼,大声道,“女儿为人您还不了解么?这等苟且之事,岂是婉曦所为?”
段思廉见女儿发火,又细看她神态身段并无变化,也有些后悔把话说重了,缓了缓口气道:“为父言重,你莫要往心里去。只是你一女儿家,如此行事未免过于失礼。我段氏清名令誉,得之难而毁之易,事事需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你与玄成共处一室,宿醉不归,即便无苟且之事,但瓜田李下,嫌疑既生,一旦为别有用心之小人所知,定然无中生有,大肆诽谤。我等自白尚且不及,谈何定国安邦?”
段婉曦明白了父亲的担忧,也不无歉疚,低声道:“女儿无礼,请父亲见谅。但身正不惧影斜,脚正不怕鞋歪。女儿但求问心无愧,旁人纵然说三道四,亦决不能玷污我段氏清名!”
段思廉道:“话虽如此,还当小心行事。”
“女儿记下了。”
段思廉又问:“玄成临行,曾有何说?”
段婉曦将郑泽慷的话一一转告父亲。段思廉听罢道:“玄成见事,每每一语中的,真乃国之栋梁也。此三策为父当从而行之。河东望族名士,为父与你兄长亲自出面笼络。你与承范练兵选将,结纳天下豪杰。京师自有娟儿与鹏举、孝杰三人照应。即日召集群僚,会商安抚流民之事。此外,左骁卫不日即将招募精壮,组建骑营,以你为将。只是你与承范、世昌皆无官衔,不便直接委任。”
段婉曦道:“这个容易。此番采用募兵之法,我三人以白丁化名应募,一切全凭自身本事,与父亲无干。”
段思廉道:“虽说此举免却许多麻烦,但如此一来,你却未必中选骑营主将。”
段婉曦轻松一笑,道:“若此番应募之士中有出类拔萃,胜于女儿之人,女儿情愿拱手相让。”
段思廉赞许地点了点头:“若能借此良机,广聚英杰,为我所用,能否为将,倒在其次了。”
段思廉找来王威、高君雅,就彭鼎辉行前的募兵组建骑营之事征求二人意见。二人虽然奉命监视掣肘,但自知军事能力不及彭鼎辉,又面临兵少任重的防务压力,不敢表示异议。于是段思廉与二人联名上疏朝廷,请行募兵之法。史元爽因朝廷精锐俱忙于各地征剿,无暇增强河东,段思廉孤军镇守,非如此不能有效防御突厥入侵。何况又有王威、高君雅联名上疏,据实以报,也不怕段思廉有什么图谋,便即准奏,命为骁骑营,置虎贲郎将一员,旅帅四人,着晋阳宫按二千人之数,军官另算,拨发钱粮甲仗予以支持。
段思廉得了旨意,当即召集左骁卫校尉以上军官并僚属,颁布接任左骁卫大将军以来的第一道军令,自军中、民间招募善骑射之士,组建骁骑营,由升任鹰扬郎将的吴信和鹰击郎将罗大刚负责选拔。其中主将和两名旅帅由应募者中公平竞选。募兵榜文下发至河东诸郡县,各地壮士闻汤公招兵,纷纷踊跃前来,短短一个月内,应募者多达上万人。吴信、罗大刚依照彭鼎辉所遗选兵之法,通过箭术、骑术、骑射三个科目的考核,优胜劣汰,很快选拔出了最精锐的一千六百人,并突厥降卒四百,按二十人一火,五火一队,五队一旅编组。段思廉随后下令,由入选的老兵或下级军官担任各队队长,火长由投诚的突厥军官担任,分配到每一火的四名突厥士兵则共同出任教员。
榜文张贴到营中,刚刚完成编组的骁骑营将士们顿时一片哗然。队长是自己人好说,可作为普通士兵的直接上司,火长一职均由被俘的突厥军官出任,又要四名突厥兵担任教官,来训练四倍于他们的汉家儿郎,他们怎能服气?
“降兵败将,也配来指手画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与胡人厮杀,要这些胡兵何用?没的临阵反戈一击,倒把俺们先卖与敌寇!”
“我等与胡人厮杀多年,仇深似海,如今反倒要伏他们管束,谁受得这般鸟气?”
“找队长和将军说理去,若还要俺们伏胡人管束,便各自散伙了罢!”
“吵什么!”几十名士兵说着正要集体去找队长说理,猛听得背后一个少年厉声说道,“此处是军营,并非集市!岂不闻令行禁止,方能克敌制胜?似你等这般妄议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