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送玄成出城,为何一宿未归?”段婉曦刚回到家进房,父亲冷峻的盘问便在耳边响起。
段婉曦脸一红,答道:“昨夜我二人在晋王祠厢房中秉烛夜谈,清晨醒来时,玄成便已离去。”
“秉烛夜谈?”段思廉显然不相信,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变色道,“驱驰五十余里,酒气兀自未散。却是喝了多少酒来,宿醉不归?”
段婉曦被父亲拆穿,更加不好意思,挠挠头道:“也无多少。前日饯别恩师所余残酒而已。”
段思廉道:“一樽汾酒所余不下十升。玄成酒量有限,定然多是你喝了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此酩酊大醉,倘教外人遇见,传将出去,岂不坏我段氏清誉?”
段婉曦不服,梗着脖子道:“我二人清清白白,有甚苟且之处,如何便坏了段氏清誉?”
段思廉见她神态身段并无变化,又如此理直气壮,相信她问心无愧,便缓了缓口气道:“为父多虑。只是你一女儿家,如此行事未免过于失礼。我段氏清名令誉,得之难而毁之易,事事需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你与玄成共处一室,宿醉不归,便无苟且之事,但瓜田李下,嫌疑既生,一旦为外人所知,别有用心者无中生有,添油加醋,大肆诽谤。我等自白尚且不及,谈何定国安邦?”
“女儿一时大意,不知轻重,父亲见谅。”段婉曦明白了父亲的担忧,低声承认了自己的不成熟,随即话锋一转,“然父兄自幼教导,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为人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旁人纵然说三道四,亦决不能玷污我段氏清名!”
“话虽如此,还当小心行事。”段思廉知道女儿有自己的道理,也不便勉强,换了个话题问道,“玄成临行,曾有何说?”
段婉曦将郑泽慷的话一一转告父亲。段思廉听罢,叹道:“玄成见事,每每一语中的,真乃国之栋梁也。此三策为父当从而行之。河东望族名士,为父与正严亲自会笼络。你与承范练兵选将,结纳天下豪杰。京师有娟儿与鹏举、孝杰三人照应。即日召集群僚,会商安抚流民之事。此外,左骁卫不日即将招募精壮,组建骑营,以汝为将。只是你与承范、世昌皆无官衔,不便直接委任。”
“这个容易。”段婉曦道:“此番采用募兵之法,我三人以白丁化名应募,一切全凭本事挣得,不劳父亲委任。”
“此事易耳。”段思廉道,“但如此一来,变数横生,你却未必中选。”
段婉曦轻松一笑,道:“若此番应募之士中有出类拔萃,胜于女儿之俊杰,岂非美事?”
段思廉赞许地点了点头:“汝有此胸襟雅量,为父无忧矣!”
段思廉找来王威、高君雅,就彭鼎辉行前的募兵组建骑营之事征求二人意见。二人虽然奉命监视掣肘,但自知军事能力不及彭鼎辉,又面临兵少任重的防务压力,不敢表示异议。于是段思廉与二人联名上疏朝廷,请行募兵之法。史元爽因朝廷精锐俱忙于各地征剿,无暇增强河东,段思廉孤军镇守,非如此不能有效防御突厥入侵。何况又有王威、高君雅联名上疏,据实以报,也不怕段思廉有什么图谋,便即准奏,命为骁骑营,置虎贲郎将一员,旅帅四人,着晋阳宫按二千人之数,军官另算,拨发钱粮甲仗予以支持。
段思廉得了旨意,当即召集左骁卫校尉以上军官并僚属,颁布接任左骁卫大将军以来的第一道军令,自军中、民间招募善骑射之士,组建骁骑营,由升任鹰扬郎将的吴信和鹰击郎将罗大刚负责选拔。其中主将和两名旅帅由应募者中公平竞选。募兵榜文下发至河东诸郡县,各地壮士闻汤公招兵,纷纷踊跃前来,短短一个月内,应募者多达上万人。吴信、罗大刚依照彭鼎辉所遗选兵之法,通过箭术、骑术、骑射三个科目的考核,优胜劣汰,很快选拔出了最精锐的一千六百人,并突厥降卒四百,按二十人一火,五火一队,五队一旅编组。段思廉随后下令,由入选的老兵或下级军官担任各队队正,火长由投诚的突厥军官担任,分配到每一火的四名突厥士兵则共同出任教员。
榜文张贴到营中,刚刚完成编组的骁骑营将士们顿时一片哗然。队长是自己人好说,可作为普通士兵的直接上司,火长一职均由被俘的突厥军官出任,又要四名突厥兵担任教官,来训练四倍于他们的汉家儿郎,他们怎能服气?
“降兵败将,也配来指手画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与胡人厮杀,要这些胡兵何用?没的临阵反戈一击,倒把俺们先卖与敌寇!”
“我等与胡人厮杀多年,仇深似海,如今反倒要伏他们管束,谁受得这般鸟气?”
“找队长和将军说理去,若还要俺们伏胡人管束,便各自散伙了罢!”
“吵个甚鸟!”几十名士兵说着正要集体去找队长说理,猛听得背后一个少年厉声说道,“此乃军营,并非集市!岂不闻令行禁止,方能克敌制胜?似你等这般妄议军令,我行我素,一旦开战,如何迎敌?”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往那人看去。只见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七尺五六身材,面貌清秀,皮肤白净,一般的士兵打扮,较寻常男子略为纤瘦,除了身高,就是一白面后生。唯独一双星目炯炯有神,正威严地注视着大伙。
一名军士暴躁,问道:“你是何人?”
那少年道:“我乃陇西狄道人,姓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