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之事,全在将领。一头狮子带了一群羊,也能打败一头羊带领的一群狮子。彭鼎辉知兵善战,治军严谨,虽然出奇制胜不及新锐的年轻一代,却是知人善任、从善如流的帅才。段婉曦的到来令他如虎添翼,采纳了她的连环奇计,重整旗鼓,勇敢地迎击十多倍于他的强敌。
定襄决策后,段婉曦亲率一支精干小分队先期乔装隐蔽向敌后渗透,寻找目标。彭鼎辉则命得力干将吴信、罗大刚选拔精锐,充实编制,配齐武器,作为两把尖刀。其余勤王军队,大张旗鼓,摆出十万人马的架势,并在沿途山谷、盆地中遍布军帐,派少量骑兵拖着树枝往来驰骋,造成千乘万骑大举北进的假象,直逼雁门以南被围困的要津崞县。
八月二十二日夜,担任援军先锋的吴信、罗大刚率部突袭了崞县外围突厥营地,直扑中军主将、郁射设阿史那摸末的营帐。阿史那摸末措手不及,落荒而逃。万余突厥大军群龙无首,守城的齐王史元暕部见援军至,开城杀出,与援军里应外合,大败突厥,邢军斩首千余级,缴获战马二千余匹,首战告捷,士气大振。彭鼎辉从缴获战马中选其强健者一千匹,并所获弓矢、马刀、长矛、马绊等武器给养,全部优先配给吴信、罗大刚的先锋军,补充新练精壮二千,鼓励三军,继续向北大举挺进。
雁门郡外围城的突厥汗帐中,各部首领七嘴八舌地议论军情,而最高统帅始毕可汗则满腹疑窦,眉头紧锁,烦恼不已。自二十三日接到崞县败报以来,令人忧心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一向谨慎的彭鼎辉似乎不把突厥的二十四万大军当回事,竟敢肆无忌惮,主动攻击,还大张旗鼓地北进。由定襄郡至崞县一路,每日里旌旗蔽日,征尘四起,竟不知有多少人马。彭鼎辉若非有强大兵力为恃,怎敢如此明火执仗地逼近前来?
段婉曦所料不差,面对曾经多次打败自己的邢军,突厥上下仍然有所忌惮。此番袭驾,若非打定了河东邢军兵力不足,各地援军无法在短时间内集中赴援,老谋深算的始毕可汗也不敢来这么一手。如今邢军的反应大出其意料之外,正触动了他们的要害。若邢军果真有如此众多的援军,加上城内骁勇善战的八千精兵,像在崞县一样来个里应外合,两下夹击,二十四万大军深入塞内二百里,后路狭窄,进来容易,退出可就难了。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邢朝在两征高丽失败后元气大伤,内乱四起,令突厥得以咸鱼翻身,反咬一口,但连年征战却也为邢军练就了一大批能征善战的精兵猛将。尤其是彭鼎辉部,兵强将勇,久经沙场,号令整齐,他本人于文帝开皇十八年、开皇二十年和史元爽大业二年三次将兵,屡败突厥,又长期驻守北方边境,威震敌胆,是突厥入侵中原的头号劲敌。好不容易彭鼎辉部下精兵在高丽战场死伤惨重,元气大伤,史元爽又出塞巡游,使得彭鼎辉指挥失灵,这才在弟弟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的撺掇下,精心部署,孤注一掷,为突厥打个翻身仗,摆脱附庸地位,重霸草原。袭驾虽未达到预期目标,却也重创彭鼎辉所部,困史元爽于孤城,指日可下。前期的战果使得突厥贵族气焰嚣张,始毕可汗更是雄心勃勃,企图俘虏史元爽,进一步染指中原,还向各部首领许下了夺取中原后子女财帛尽归所有的重大承诺。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邢军的表现让突厥贵族的勃勃雄心连遭打击。马邑一战,阴世师、彭鼎辉两军在被拦腰截断,陷入十倍强敌重围,彼此不能呼应的不利局面下,竟能各自为战,败而不溃,分别退保雁门和突围至定襄,给突厥大军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始毕可汗曾因攻击不利产生退意,幸得弟弟阿史那咄苾和夹毕特勒(突厥三大显爵之一,地位仅在叶护、设之下)阿史那思摩给他打气,亲率精锐突破邢军薄弱之处,将其打垮。然而此战突厥方面也付出了伤亡数千人的代价。在围困雁门的大半个月里,虽然阴世师等将领屡次突围均因寡不敌众失利退回,但守城将士面对每日数万大军轮番猛攻,毫无惧色,团结一心,死战到底,保此孤城的决心,对于战法灵活,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突厥人而言,无疑是需要回避的硬骨头。可惜骑虎难下,训练有素的邢军依托雁门坚固的城防,拼死抵抗,打退了他们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扔下几千具尸体。各部将士的伤亡和怨言与日俱增。
邢军的?抗使得曾经唾手可得的预期利益离他们越来越远。如今彭鼎辉集结兵马大举赴援,在始毕可汗和首领们的心中,最大的问题由如何打下雁门染指中原,无形中变成了如何保全这二十四万人的有生力量。邢朝人口五六千万,胜兵(能拿起武器作战的壮丁)不下三千万,在高丽损失近百万精锐后仍能继续征召,足见其强大的战争潜力。而突厥总人口不过百余万众,控弦之士三十五万,即是其全部作战力量。二十四万大军占其三分之二,可以想见,一旦战败,被邢军主力随后掩杀,恐怕多数将士都要葬送在晋北这狭窄拥挤的山谷道路之间,那给突厥带来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始毕可汗和首领们纵然再贪心再不甘,也不得不为了部族的存亡而担忧,为二十四万大军预留退路。
其实突厥各部落的首领们都明白,草原铁骑长于野外机动,短于攻坚,面对坚固的城防,可以扬长避短,不断扩大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