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哼了一声:“王太冲、宁太岳、姚太乙,三个老家伙小觑天下英雄,往名字里加个太字,就真自以为自己个儿是太上了?他日等你神通了,又要改个什么名,葛太川?”
揶揄了灵山三位神通祖师并葛抱川一句,至于对方口中所谓的天人立道,大祭司避而不论。
葛抱川哈哈一笑:“祖宗体制所在,抱川自不能免俗。说起来,如今世上乃至姬氏族中,仍记得大祭司本名的,怕也不多。”
大祭司闻言一愣,叹息道:“祖宗体制……天下之事,乱世认刀剑,盛世凭规矩,乱世且不论,后者看似平和许多,其实归根到底,仍是弱肉强食四字,而上下尊卑只会更严,越发教人反抗不得,即便你我修士,仍脱不出此囚笼去,不得不按着规矩行事,为着那虚名实利奔波劳碌,这便是体制的可怖可畏之处了。”
他话里有话,又似只是有感而发,说罢仿佛自知失言,摇头一笑,问道:“葛掌教星夜上山,所为何来?”
“春泉如醴,出自京师,秋露凝甘,遍於竹苇。”
葛抱川微一拱手:“葛某今日早早登山,原想讨一杯通天台金铜仙人所接之秋晨甘露,奈何不巧,大祭司天没亮就要出门,不知何往?”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堂堂灵山掌教亲自来堵门,老夫自然是哪儿都去不得了,即便抛下这张老脸和充门面的车仗不要飞过去,怕是你道门也有后手。说罢,三个老家伙来了几个?”
话虽是如此说,大祭司双眼却骤然明亮,宛如电光,直刺葛抱川双目。
葛抱川略一低头,顺势微微躬身施了半礼,避开了与这位神通大宗师的神意交锋,直起身来微笑道:“大祭司稍安勿躁,葛某路径中州,原本只是顺路来拜山,不想正遇上大朝会,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灵山实则只来了姚师叔,此刻只怕还在路上,不过是有些话要奏明天子,并不想对抗朝廷。”
大祭司闻言松了一口气,眼中光华暗淡,又恢复了先前的老朽模样,冷笑道:“顺路云云就不要说了,既是灵山掌教拜山,我谷神殿自当以礼相待,非是敬你葛抱川,而是敬灵山道统。三个老家伙里姚太乙是个最不讲理的,指望他能好好说话那是想瞎了心!更何况即便只来得一个,也难脱逼宫之嫌。希望你灵山适可而止,否则老夫豁出脸面不要,也要将你的性命留下!”
他说罢向身后一挥衣袖:“请吧!”
……
京师之北,青冥浩荡,云气翻滚,云下尚且晨光熹微,云上早已金光万里。
一座彩云堆积、有如实质的云山之上,有两位道人相对而坐。
西首一位着褐色粗麻道袍,无冠而披发,卧蚕眉,颔下三缕长髯,形貌高古,逸逸出尘,正是酆都峰大玄天之主、阴山玄宗掌教——晁鬼谷。
东首一位看不出确切年纪,清瘦而身短,头戴太清鱼尾冠,身着石青色缎绣五彩团龙道袍,膝上横了一柄古剑,香檀剑柄、虎口双吞玉,鲨鱼剑鞘、龙鳞密砌珠。
两人不知已对坐了多久,晁鬼谷忽地一动,仿佛从亘古高远的神游中醒来,低头看了一眼东首道人膝上古剑,微微一笑,嗓音中正温和:“光阴似骏马加鞭,浮世似落花流水,当日一别,十年忽忽已过。姚道兄,千载之后,你我可还能这般,云上对坐,相顾忘言?”
姚太乙把眼一抬、眉毛斜挑,额头上浮现三道皱纹:“千载之后的事谁能知晓,只是有一条,那时你晁老鬼若还没入土,定还是这般的虚伪矫饰!老道来时,曾想过许多人可能从中作梗,却独独没想到头一个跳出来的人是你。”
他探手将右手中间三根手指搭在剑鞘之上,从右至左轻轻滑动着:“鲁绝哀装模作样出了一次手,结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倒还罢了,你阴山玄宗份属道门,当真要与灵山为敌?”
晁鬼谷摇摇头:“道兄莫恼,灵山的止戈大令我是认的,我徒长春那里还要动荡几年,可不想被大周趁虚而入。至于佛门,贫道从无好感,亦不愿看其做大,只是当此非常之时,不愿因小失大罢了。”
姚太乙冷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若是大周再次西征,黑狄闻着腥味儿,哪里会不伺机而动?到时祖地元老令一下,贺兰长春立可称汗一统,挥师或西进或南下,到时周天打成一锅粥,少不得有人浑水摸鱼!”
晁鬼谷缓缓捋了捋长髯,轻声笑道:“既然同属道门,灵山失鹿,阴山愿逐之,总不能让佛门、魔门之流占了便宜去。”
姚太乙闻言,噌的站起身来,冷声道:“你这是在威胁老道?大玄天只你一个神通,也敢存此妄想?”
“阴山小门小户,为了求存、壮大,自然要行非常之事。”
晁鬼谷也是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贫道此次恰逢其会,不期偶遇道兄汹汹而来,本欲好言相劝,见了这柄剑,已知事不可为,就不徒费口舌了。”
姚太乙嘿嘿冷笑:“老鬼奸猾,见势不妙便要缩卵,白白耽误许多工夫!若非老道特意请在身上的这天人一剑杀你太过暴殄天物,今日便叫你大玄天自周天除名!”
“也罢,连你都来蹚浑水,这大周君臣的心思不问可知,便不入朝去讨人嫌了,只是总不能空来一趟,正要教天下健忘之人、知我灵山之高!”
他说罢双手托剑,与眉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