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遥望着渐渐远去的高镇,仿佛在看一座正被海浪冲毁的沙雕城堡。当又一阵沙尘迷住了他的眼时,他才从车窗外缩回身子,出神地靠在椅背上。
他已经变回了帅气的人类模样,遗留在住处的重要装备也都在前一天半夜成功取回。
潜入自己家的感觉真的很怪,他本来还想和名义上的妻子高翠兰做个正式的道别,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就这样以和妖怪交战、下落不明的方式结局,或许会利落一点。
而且严格来说,车上这两个人不是在邀他入伙,分明是不讲道理地强迫。
“你们是认真的吗?”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如此突然的转变,再一次问道,“仅凭我们几个,就要反抗天庭?”
“别忘了还有佛门。”玄奘补充道,“而且别太低估自己。我们有一个未来的觉醒型智能,一个曾经的神仙,再加上我脑子里那些记忆,对我们而言,神佛的弱点暴露无遗。这个体系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它到处都是漏洞,我们有的是机会。”
“话说回来,天蓬。”同坐后座的白龙忽然靠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你在天庭时就已经长这样了吗?”
天蓬一脸认真的回答:“是的。”
白龙眯起眼睛说:“诶?我可不信,帅成这样会引发动乱的吧。你一定是下凡之后,在恢复人形的过程中故意给自己整了容。”
“如果可以,我也想改变一下容貌,原来的长相在凡间实在太显眼。但恢复人形必须严格复原残留自我影像,在我的认知中自己就是这个模样,无法更改。”
“是是,我明白,帅成这样不是你的错。”白龙说着,靠得更近了一点,坏笑道,“你之前含糊其辞的那个事件,本质上说就是长得太帅惹的祸吧。”
天蓬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原是天宫中负责“天河”量子计算机阵列的技术总监,因为长相英俊,风度翩翩,绅士之名传遍天界。神佛之中无论是活了多少个世纪的女性,见到他都会瞬间荡漾起少女心,对他的殷勤简直要超过玉帝。
然而他不为所动。由于拥有这样一副长相,天蓬对于那些爱慕者的感情反倒无法信任。他无时无刻不能摆脱那种不快的感觉,仿佛能听到对方的每条染色体都在发出要求交配的呐喊,自己只是它们延续和改良基因的工具。这感觉令人厌恶。
在天蓬看来,爱情只是生物繁衍本能的附属品。对于理论上拥有无限寿命的神仙而言,相守数百年的爱情更是无法理喻。即使他们已抛却旧有的lún_lǐ和责任,完全可以随意更换伴侣,他也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他不是那种叫着“你爱的只是我的脸根本不是我的全部”的矫情帅哥,真正爱上他内在的人也并非没有。只是天庭这个变态的环境,实在不适合风花雪月。
天蓬守身如玉,其他人却不会领情,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神仙。被雄性荷尔蒙控制了大脑的家伙,总会为了满足那无意义的控制欲,做出一些无耻举动。
比如在月面基地装满摄像头,通过断章取义的剪辑,生造一份犯罪证据。原本普普通通的公务会面,硬是被诬陷成利用美色勾引月面基地的指挥官,盗取机密信息。
天可怜见,那些所谓的机密信息只是嫦娥偷偷塞给他的幽会小纸条!
但无所谓,他们总有办法把它变成真实的罪证。毕竟参与谋划整件事的神仙能有几十个,主导者就是玉帝,还能找谁奢谈公正?
“所以你就这样被塞到猪脑子里了?噗哈哈哈哈哈哈!”白龙听完,笑得乐不可支,在后座上滚来滚去。
天蓬无奈地说:“喜欢嫦娥的人那么多,我犯了众怒,实在斗不过他们。这群无聊的人,总把精力花在这种荒唐小事上……”
白龙好不容易笑完,说:“哎,你早点把嫦娥收了不就得了。据说她还是天宫第一美女,你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名正言顺地在一起,那些人还能怎么害你?你就是因为没占据道德至高点才会被陷害的嘛。”
“你不可能跟他们谈道德。”开着车的玄奘回头说了一句,“不过我猜那样一来,天蓬才会放手反抗,而不是任由他们处置。”
天蓬叹了口气,点头承认。他确实是个很固执的人,又有点完美主义,会顾及这些别人看来很奇怪的细节。
被贬下凡尘后,他首先想到的不是为自己讨回公道,而是悲哀于废土世界的混乱,一种拯救世界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忽然觉得,与其在天上做些束手束脚的研究,还不如以自己的方式普渡众生。
玄奘说:“放心吧,推翻了他们的统治之后,会给你机会的。不过新的世界不可能让你直接管理,你可以适当地引导他们。只是在高镇用的那种方法存在太多弊端,需要慢慢反省改进。”
“我不太明白,玄奘。”天蓬问道,“如果说白龙小姐是为了自己的成长,我是为了理想中的世界,你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觉得脱离控制还不够,必须把控制你的人赶尽杀绝,才能安心吗?”
“为了自由。”玄奘答道。
“哪一种自由?”
“人类本该拥有的自由。自在去生,自在去探索,去接触一切可能性。”
“但太过分的自由会滋生罪恶。”
“那本就是自由的一部分,我不反对。”
天蓬皱眉道:“那么,现在的世界,不也是自由发展的其中一种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