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乾清宫月台,胤礽一眼就看到跪伏在地的胤禌。
全身湿透的胤禌意识有些浑浑噩噩,雨流的冰冷正慢慢抽走他身上仅存的热度与体力。
加快脚步去到胤禌身旁,胤礽手里的伞移到胤禌身上。
魏珠迎出来时,见胤礽淋上了雨,赶忙招呼,“殿下,让奴才来,这雨冰凉刺骨,您请快些进暖阁。直郡王、诚郡王、四贝勒、五贝勒、七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都到了,就等着您。”
胤礽把伞交给魏珠,跑两步进了乾清宫。
本是为胤禌抬伞避雨的魏珠,见胤礽进去后,把伞从胤禌身上移开,罩在自己身上。正欲往里走,身后传来程圆的声音。
“魏公公忙去吧,殿下的伞交于我就行。”程圆晚几步过来,正好把魏珠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自己的阳奉阴违被程圆看见,魏珠丝毫没觉着有什么难为情。把伞递给程圆,纷至沓来的雨珠拍在魏珠身上。
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魏珠蔑尔语道:“程公公,咱身为奴才,要有自知之明。天大地大,我的主子就一人,现下主子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忤逆。程公公能者多劳,一明一暗伺候两位主子,尽忠大主子,同时还要为小主子着想,可是这个理儿?”
程圆没有给胤禌打伞,而是收拢胤礽的伞,站到屋檐下候着。几步开外的胤禌如同被雨帘遮盖看不见一般,程圆的视线目不斜视融进前方的雨天水雾。
魏珠拿出手帕粗略擦拭衣服,方才脸上对程圆的蔑视已经收起。别看他话说得高傲,可真让他站在程圆的位置上,没准儿他就会奉承着主子,接着给胤禌打伞。
离乾清宫的御前主管一步之遥,可梁九功这座大山却不容易撼动。如今再瞧见程圆这样的气性,魏珠就更觉总管之职变得遥遥无期了。不由,难抑的急躁扑面而来。
余光瞥到魏珠拂袖而去,程圆依旧没有看向胤禌。既然殿下已经赶到,十一阿哥闯的祸很快就会有个结论。再者,等着禀报政务的朝臣就候在乾清门,皇上也不会再让十一阿哥跪下去,平白让臣子们目睹子不教、父之过的家丑。
太子给十一阿哥撑伞,那是兄长心疼弟弟。但奴才拿着太子的伞顶上去做同样的事情,那就是越矩谄媚。这点分寸,程圆还是拿捏得出。
胤礽踏进暖阁,正赶上皇帝要众兄弟各陈己见,对胤禌的所作所为该如何处置。事到如今,大家都没想明白,胤禌和戏院是如何结下了深仇大恨。听说是胤禌一箭点着了大火,无不是大吃一惊,都觉得胤禌被鬼迷了心智。
“汗阿玛,请萨满来给十一弟驱驱鬼邪,好端端的人哪儿能平白无故这样干?”
明明皇帝问的是如何处置,胤禔的回答却把胤禌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弟弟们本就不理解胤禌的失常,一时间,都觉得大哥的话很有道理,纷纷附和。胤禟就更不用说了,连连赞同大哥的话。甭管有没有鬼,反正火已经灭了,他就希望弟弟少受些惩罚,就这样蒙混过去得了。
还别说,胤礽乍一听胤禔的说法,也暗自认同了。他亲眼见着胤禌参与灭火,事后胤禌又自己跑到乾清宫前跪着,倘或胤禌真是存心烧戏院,他躲都来不及。可见,当时闯祸时,肯定是一刹那的鬼迷心窍。谁让戏台上,也正是如火如荼地表演着阴曹地府呢?
“汗阿玛,”胤礽躬身请示,“可否让十一弟进来,听他自己说一说。要真是中了邪,打他骂他也怕是不管用。”
胤禟刚才进来前,就给胤禌挡了会儿雨,要不是八哥提醒,再惹恼父皇,弟弟可能更受罪,这才不得不进了暖阁。向来各朝一边的两个哥哥现在有了统一意见,胤禟急切地偷瞄父皇,就盼着父皇松口。弟弟要是再在外头淋着,身体铁定吃不消。
胤礽与胤禔能站到一块儿,一鼻孔出气,还真让皇帝意外。来回扫了几眼兄弟俩,皇帝遂命老九、老十出去把胤禌搀扶进来。胤禟蹦跶老高,拉着胤俄就往外跑,没几下功夫,就把胤禌给架了进来。
湿漉漉的胤禌拖进一条长长的水印,被两个哥哥这么一拉一拽,神思又晃荡了些回来。抖颤着身体伏在父皇脚边,听得父皇严厉的声音责问自己为何纵火。
“汗,汗阿玛,”胤禌的嗓子里像卡了一块火炭,疼得厉害,“儿子错了。我不配做您的儿子,也实在做不来您的儿子,您让我出宫,让我自生自灭吧!”
阿玛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儿子们首要的原则就该是顺着他,服从他。可偏偏胤禌说到后头,却完全脱离,大有宁愿死在外头也不想做您的儿子的意思。
就在胤禌进来之前,皇帝已然要接受妖邪附体之说。如此一来,子不教父之过的责任皇帝就不用担上,龙颜保住,对太后,对宗亲臣子,都好交代。然而,这会子胤禌的话,让皇帝震惊过后,赫然大怒。
“混账东西,你是存心毁了你皇祖母的寿庆,存心让朕难堪。犯下如此重错,还想到外头逍遥自在,你休想。魏珠,着人通知宗人府,十一皇子胤禌不孝不仁,肆恶乖张,今儿起圈禁宗人府,任其自生自灭。”
一众兄弟听到父皇的命令,全都呆住。从小到大,兄弟们再怎么调皮,顶多就是皮肉苦或是闭门思过,头一回见着父皇这般狠心。
若论犯错的程度,胤禔心知自己首次出征噶尔丹时的罪过,比之胤禌,有过之而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