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霁雯一瞬不瞬地望着和珅,试探地问道:“十五阿哥如今在宫里宫外毫无依仗可言,在皇子中年纪又是最小的一个,爷此番在暗下如此相助于他……为的是什么?”
倘若换作别人,她兴许多少会觉得是出于同情,顺手相帮。
可和珅不该是。
加之他又事先觉察到了他的身份。
这倒不是她将如今的和珅想象的如何恶劣,如何地没有同情心,而是此事牵扯的绝非是同情或不同情那么简单——十五阿哥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此番在宫外险些丧命,和珅不该不知晓其中的轻重。
难道说……他有什么旁的打算吗?
到底这是一个同历史上的清朝有着不少出入的时空。
和珅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淡淡笑道:“我帮的不是十五阿哥。”
冯霁雯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过是见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过于可怜,赠了些银两供他吃用,又顺嘴提了句皇上巡京一事而已。”和珅不以为意地说道:“举手之劳,没有旁的意思。”
冯霁雯将他的话来回斟酌了几遍,琢磨了个差不多,方才道:“爷的意思是,纵然种不成善因,也至少不会与其交恶?”
她就说,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断不该贸然去做出选择的。
倘若如此的话,此事于他而言,还真就是‘顺手一帮’而已。
“知我者,莫若夫人也。”和珅含笑注视着她,一派平静的双眸犹如月光下的一汪清泉,使人望之便觉心旷神怡。
冯霁雯不经意间对上,不由地微微一怔。
平心而论,这真是她所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眼睛了。
平静时清幽如水。思考时幽远深邃,笑时又如同集满了天上星辰,似乎一眼望去。若是稍不留神,便会将人连同心神都吸纳进去。
见他的目光凝在自己脸上。冯霁雯轻咳了一声转开视线,将莫名而起的几分不自在掩去,岔开了话题说道:“爷在这儿笑吟吟的,瞧着心情倒是不错,可是那钱举人的事情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这事儿不是一般的难办。
首先要将皇上的心思揣摩透了,方才能办好这件差事。
若不然办的再好,不得圣心,都是白搭。
可弄明白皇上的心思只是前提。要按着皇上的心思去将事情办得圆圆满满,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冯霁雯虽不大懂官场之事,可至少也心知皇上绝不希望看到因为一个区区举人而去动摇堂堂一个礼部的根本,去损朝廷的颜面。
但那位钱举人执拗到这幅田地,敢跟礼部公然对抗,还敢带伤跳护城河拦御舟,活脱脱一个连性命都可抛诸脑后的硬茬儿,若和珅为顾及皇帝心思而草草敷衍了事,他又岂会愿意?
“此事确实不大好办。”和珅嘴上这么说,可面上仍是笑着。
只是他笑的不是这件事情好办与否。而是自家夫人左一句担心他贸然陷入党争之列,右一句怕他办不好皇上交待的差事,这幅瞧着比他自己还要上心的模样。
有些事情自己能处理归自己能处理。不需要旁人操心也归不需要旁人操心,但真有人愿意替自己操心,却又是另外一码事儿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凡事习惯做到面面俱到的自己,是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或是关心的。
他甚至觉得多余。
可如今面对这样的冯霁雯,他却半点也不这样想了。
原来自己有能耐只能叫做本事,而有人处处为自己上心,则才能称之为过日子。
从前的自己,太不懂得过日子了。
也从没想过。原来自己这种人竟也能以与正常人相同的生活方式活着。
这种感觉真切鲜活,让他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踏实感。
和珅望着听他说罢那句‘此事确实不大好办’之后。便一直愁眉紧锁的冯霁雯,眼中笑意愈深。直到一双眼睛盛不下,蔓延到了面容之上。
“不如问一问祖父的意见吧?”冯霁雯抬起头来向他说道。
然而一抬头就瞧见了这人乐的跟吃了蜜似得一张俊脸。
……他到底在笑什么啊!
这件事情有什么笑点吗?
怎么好像从始至终为此事感到头疼的事情就只有她一个人似得?
请问这到底是谁的差事啊喂……
见他还在‘不知收敛’地笑着,冯霁雯险些黑了脸。
见夫人变了脸,和珅似才回过神来一般,将面上笑意收起,口气却仍带笑说道:“夫人提醒的是。我毕竟初出茅庐,经验浅薄,是有许多事情须得向太岳父请教一二。还有理藩院那边办案的规矩,也要先摸透了才行。”
冯霁雯已懒得跟他说,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之后,面上却不显,只是道:“爷聪明过人,且自个儿看着办吧。”
她就不瞎操心了。
不过话真的说回来,他论智商论心机都远远甩常人十八条街,心眼儿多的用也用不完,她这勉勉强强及格的脑袋跟着瞎掺和什么劲儿啊到底是!
她该不是闲出病来了吧?
冯霁雯满心怪异地自我怀疑着。
……
毓庆宫。
自打从养心殿出来之后,和静便将永琰拉去了毓庆宫。
她太久没有见到十五弟了,眼下极不容易有机会单独说话,她一时间什么规矩都不想去顾,也不想再去理会嘉贵妃若得知了此事又会拿什么法子来敲打她。
回到毓庆宫之后,和静立即屏退了身边所有伺候的宫女下人,就连最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