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换作之前还且罢了,还可解释为是出于对冯霁雯背后的英廉府的忌惮,可如今英廉府已然垮了,和珅今时今日的地位亦可称得上是位极人臣,可却仍能做到这般有增无减的地步,无疑就是真心一片了。
“是呀,虽说和珅无意插手冯英廉之事,可待这位太太却是没得说的。如今皇上这般器重和珅,放眼整个朝廷都是风头无二,他若在圣前说一说情,难道还怕此事揭不过去吗?”妇人叹着气,道:“到时这和太太只怕顶多评上一句‘任性胡闹’,再小惩大诫一番,多半就能了结得干干净净了。”
“我想着也是……”
妇人们纷纷感慨着,眼红之余,不禁总结出了一句至理名言来:哪怕你再如何擅于作死,可若能有个有权有势、并且疼你宠你的夫君,这根本都不叫事儿……
“哎,想当初这和太太待嫁闺中之时,还是因名声狼藉无人上门求娶,无奈之下这才下嫁给和珅,当时在京中可谓笑柄一桩呢,谁能料到日后和珅竟能有这般出息……这等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造化,真真是上辈子积了厚德了。”
“可不是么。”
妇人们犹自唏嘘之际,却忽听得“哐当”一声巨响传入耳中,使得房中诸人皆被吓了一跳。
几名妇人下意识地朝着屏风隔开的内间看去。
“怎么回事?”尤氏不悦地出声喝问道。
此时一名丫鬟垂头匆匆自内间行出,跪在地上惊惶地道:“是奴婢方才不小心打翻了砚台,这才惊扰到了夫人和各位太太,还请夫人责罚……”
几名妇人定睛一瞧,果见这丫鬟原本粉白色的比甲下摆处赫然染着几大块墨黑。
只是……原来这内间之中竟是有人在的?
看出几人的疑惑,尤氏脸色稍有和缓地笑了笑,道:“是小女,在里间抄经。”
“原来是二小姐……”一名余惊未了的妇人勉强笑了笑。
“二小姐真是个清净的性子,咱们这般聒噪,竟还能安心抄经。”
“是啊……”另一名妇人则道:“时辰也不早了,想来该是进午时了吧?今日咱们便不多留叨扰金夫人了,改日再来说闲话吧?”
其余几名妇人闻言点头,皆起身开口告辞。
尤氏笑着应下,吩咐了贴身丫鬟将人送出了府去。
待刚一行出金家大门,其中一名妇人方才面对金家丫鬟时的和颜悦色便不见了,继而换上了嗤笑的神情,道:“前些日子尚可听闻有几家托了媒人上门有意求娶这金家小姐来着,可金家无一例外地皆是给拒了,显然是瞧不上眼呢——可也不想想,自打从香山枫会闹出那样的事情之后,这金二小姐的名声已是全毁了……真正的高门大户,谁愿娶这么个小小年纪便心机阴沉,见不得别人好,贯爱在背后耍弄手段的儿媳妇过门儿?”
“谁道不是呢?就算不在乎旁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也得想想这夜里头自个儿能不能睡得安稳。”
“这样的媳妇,换做我只怕也是不敢要的……指不定哪天又被掀出什么丑事儿来——真若放在家里,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添堵么?”
几名妇人说着皆是笑了。
金家正房中,尤氏却满心无奈。
前些日子金简进了趟宫,回到府中之后,当晚便要将女儿送出京城——据说是事情已被捅到了皇上面前,再拖着包庇下去,日后有得是大麻烦。
她满心不忍,可也别无他法。
但之后不知为何,女儿并未被送出京去,金简亦未再提及此事,只是终日很难见得到人影,不知在忙活什么,即便是在家里,脸色也都十分地难看,让人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反观女儿,竟称得上神定气闲,不哭不闹也不急。
可这种‘神定气闲’,又总好似透着股莫名的怪异……
从前的女儿虽说也是不爱言辞的冷清模样,可如今却从内到外变了个人似得——往前总爱穿素色,如今最常穿得却是绯丽的颜色,同样不言不语,却让人觉得尤为不适。
每回对上那双眼尾处扫了浅脂而多是毫无起伏的眼睛,她总有种心底发寒的感觉。
还有方才,那方忽然被‘不慎’打翻的砚台,墨汁溅得到处都是,将女客们送走之后,她忙进来察看询问,却未得到女儿一字回应。
金溶月只是眼神冰冷地起身离开了此处。
尤氏望着桌上被撕得粉碎的一本佛经,和拦腰折断的笔杆,皱眉叹气。
……
冯霁雯用罢午饭,收拾妥当之后,欲带着丫鬟出门一趟。
然这厢刚出了琉璃阁,便在连接内外院的小花园里撞着了一位不速之客。
见冯霁雯在十余步外止下脚步,小仙便上前两步行了一礼,后道:“我家大爷进宫尚未回来,福三公子若是有事,还需晚些时辰过来。”
自和珅回京之后,上门者络绎不绝,虽无空闲一一去见,然将人拒之门外亦是不可取的,故而便一早交待了刘全,上门皆是客,都可请入前厅用茶歇息。
几个丫鬟这两日往前院来,偶尔也能看到有客人在园中赏景,故而此时见着福康安并不觉得如何意外。
只有一点——往常即便是客人在前院闲逛,未免迷路或是冒犯到主人家,也多会有园中的下人陪同引路,如福康安这般独身一人,倒是多少有些奇怪,亦有些失礼。
可他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般,负手站在那里,浓眉鹰眸,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冯霁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