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福康安,眼神微微变了变。
他在暗指于敏中的立场跟她是敌对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于敏中暗下是景仁宫的人。
可是,景仁宫跟和珅为敌,知晓的人却少之又少。
由此看来……福康安好像也并非是如表面看来一无所知。
但她现下无心去了解他究竟知道多少,她只需知道,他至少不是跟她对立的就够了。
“多少清楚些。”她再开口,语气饱含认真:“正因此,才非见不可——”
福康安闻言眉心突突跳了两下。
他试图透过帘幔去看她的表情,可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不知想了些什么,隔了好大一会儿,方才开口说话。
“可需掩人耳目?”
“恰恰没有这个必要。”
“可……”福康安欲再提醒她这么做会被景仁宫盯上,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她既然这么说了,应该能想到这一层。
倒是他杞人忧天了。
他心底滋味忽然有些复杂。
片刻后,唯有起身离去。
……
挨着崇效寺的枣林街上有一座近年来名声打得十分响亮的戏楼——丹桂阁。
这两日的丹桂阁因重金请来了陕地极有名气、据说是皇上早些年巡视之时金口玉言夸赞过的戏班子,更是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王杰夫人也带着小公子来凑了热闹。
就连平日鲜少出入人多之地的王杰也来了。
他今日恰巧休沐,手中也无甚要紧的公事要办,又因这出戏班子来自于他的家乡陕西,也是自幼便听说过的,便想着来寻一寻旧时的‘乡味’。
王杰夫人早早订好了雅座,进了戏楼,便被伙计请着上了二楼。
“今日唱的是《铡美案》里的一出儿,昨个儿唱的那出儿听说也甚好,就是没腾出空儿过来。”王杰夫人显然早已打听得很详细了,边往楼上走,边与王杰笑着说道:“素日里最常听的是咱们这儿的《秦香莲》,滇剧里的《闯宫》我倒也听过几回,可这地地道道的秦腔还是头一回听,倒不见得能全听得懂……也就是个行外人瞧热闹。”
她随王杰只回过一趟陕西,是觉得当地人的口音,跟京城差了千里远。
王杰刚要说话,却见走在他们前方的两位客人回过了头来,见了是他,忙就揖礼问候寒暄。
这两位一位是王杰同僚之子,另一位则是王杰夫人的娘家庶弟,想是方才听着了王杰夫人的声音,才回头来看。
王杰脸上无甚表情地应付两句,又以事先订好位置为由,谢绝了二人同坐的邀请。
那二人只能笑着让至一侧,让王杰走在前头。
待距离远了些,脸色才稍变。
“你这姐夫,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给面子。”其中一人讪笑着说道。
另一人则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有些人官儿做的大了,都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他一面背着手往里走,一面目含讥讽地讲道:“想当初,若不是我父亲关照着,就凭他那出身和处处得罪人的作风,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哪儿还会机会在这儿跟我……”
人声鼎沸,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埋没。
见客人上得差不多了,便有锣声起,三长两短,喧闹的四下逐渐就安静了下来。
高高筑起的戏台之上,戏幕被缓缓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明亮的公堂,明镜高悬的匾额挂在正上方,两侧立着肃静牌,衙役王朝马汉分列而站。
首先登场的便是大花脸黑胡子的净扮包公。
包公刚落了座,还没开嗓,王杰就听得身旁传来一道唱腔。
“皇儿对我一声禀,言说驸马受法刑……”
王杰皱眉侧过头去看,只见是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注视着戏台,攥着把折扇正摇头晃脑地“哼哼呀呀”着。
这身穿旧蓝色棉布袍子,手旁搁着一碟瓜子儿,一壶茶,一副西洋眼镜的‘戏迷’,王杰愁着有几分眼熟。
又定睛瞧了瞧,才认出是如今在翰林院任职的纪昀。
说起这个纪昀,早年被贬去新疆,那道弹劾他因公谋私的折子便是王杰递上去的。
而令王杰印象深刻的是,他当时还以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诸如此类的话来为自己开脱,真乃读书人里的厚颜之典范也。
后来被贬谪,也好像没什么悔恨的意思,反而显得十分‘豁达’。
这不,此番从新疆回京,带回来的据说除了那整整百十来箱的书画,还有一群小妾家眷。
思及此,王杰不免就不愿意再多看他,遂将视线收了回来。
这分神的功夫,台上已演到了太后带着公主前来向包公问理。
听着熟悉的秦腔,看着大堂中的人头攒动,端茶送水的伙计来回忙活着,王杰不知因何,渐渐就失了神。
台上,秦香莲跪诉冤屈,三百两银子摔当面,包公被激起满腔正气,不顾太后与公主的阻拦,执意要开铡斩陈世美。
听得包公一声铿锵有力的“开铡!”,香莲悠长不尽地唤了一句“相爷——”,堂中楼上顿起了一阵鼓掌叫好声。
王杰这才陡然回过神来。
在经久不息的喝彩中,戏幕缓缓合起。
看客们评论着这出戏班子的功底深厚,又或者说着戏里的人物曲折,一边意犹未尽地起身。
“咚!”
四下闹喧之际,忽有一声十分有力的打锣声震入各人耳中。
众人下意识地循着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