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晟脚步不停,嘴角浮起一丝哂笑。这李轩言辞刻薄,盛气凌人,一望可知出身豪门,是那种典型的“二代”阔少。
纵容恶奴滋事在前,话不投机就又无礼狂悖在后,足见其人跋扈无比。跟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做朋友,最明智的办法就是继续当成路人甲来看待。
穆长风回头扫了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站在亭边神色倨傲的李轩一眼,突然伏在孔晟耳边轻笑道:“公子,这其实是一个女扮男装的雌儿!看她言行举止,绝不是行商之人!”
孔晟笑而不语:管他是不是雌儿,也管他是不是商贾,与自己何干?
乌显在身后大笑:“孔县令,这彭城来的小厮甚是瞧不起你们江南士子哟,其实他说的也是实情。我们兄弟随钦差李公公这一路行来,眼见江南与中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光景,无论士子、商贾还是农人,都缺少一点血性,大抵是扫了门前雪就不管天下人死活的样子。”
“不过,孔县令应当向他报明身份,我等明知河南凶险而行之,拳拳精忠报国之心,岂能容他亵渎污蔑?”
乌解为人沉默寡言,虽然他心里颇为赞同大兄的话,却没有像乌解那样溢于言表。
孔晟翻身上马,笑了笑:“乌老大,不管别人如何,反正我孔某此刻正在奔赴国难,赶往睢阳。至于血性不血性的,其实都是挂在嘴头上的废话,正过来、反过来都是各自的理儿。倒是两位是禁军副尉,如今随我入河南,一路上危险重重,若是反悔,大可原路返回江宁。”
乌显撇了撇嘴:“某家兄弟受钦差之命护卫你去睢阳,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且休要拿话挤兑某家,某家既然答应伴你赴任,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哦,既然如此,那就抓紧时间赶路。”
孔晟一夹马腹,挥舞着手里的马鞭,追风踩着积雪慢吞吞向润州城而去。穆长风迎风吹了一记口哨,猛然一拍马首,大叫道:“乌显乌解,你二人莫要在身后唧唧歪歪,赶路要紧!”
向吴亭中,那粗狂家仆狂妄的神色一扫而空,他毕恭毕敬地向华服少年李轩躬身拜了下去:“公子,我们也回城去吧。”
李轩依旧望着孔晟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凝声道:“李安,战前军情紧急,我们奉命来江南贩运粮草,若是粮草筹集妥当,明日或者后日也该启程返回彭城了!”
“回公子的话,这几日,某家派人在润州、扬州、江宁三地秘密收购粮草,已购得米一万斛。”李安小声回答。
李轩柳眉紧蹙:“只一万斛?彭城守军五万,民十余万,些许粮米,只怕是杯水车薪啊!”
李安忿忿然:“公子,这三州粮商囤积居奇竞相抬高粮价,斗米竟然售价近800文,我等筹集的钱款有限,只能勉强购一万斛米——这笔钱款就已经是王爷散尽家财尽力而为了,再多,实在是拿不出来。”
“公子,其实王爷应该诏令江南淮南数州官衙,筹集粮米支援江北大军抗贼,这江南是粮米富庶之地,多了不说,十几万斛米还是能筹措出的!这些江南人坐看江北抗贼而无动于衷,真是可恶可恨!”
李轩幽幽一叹:“李安,你这话休要再提。要从江南淮南一线调集粮草,非得朝廷下诏不可,这哪里是我们能办到的事?这江南一线没有遭受战火袭击,安定富庶,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若是江南兵马能北上勤王,恐怕江北的局面就会顷刻间逆转。”
“但朝廷远在灵武,新皇仓促登基称帝,天下大乱,皇权式微,这江南偏安一隅已非一日,地方官将存的是保全实力的心思,就算是皇帝陛下下诏,我看也未必能好使……”李轩嘴角一挑,“河南抗贼,暂时指望不上朝廷,我辈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好了,我们且回城,明日押运粮车,走寿州这条道返回彭城,彭城自会派兵接应我们的粮队。在这江南淮南交界处还好说,可过了寿州就是盗匪横行,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这趟粮米可是彭城大军的救命粮,万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李轩挥了挥手,身形一掠,就掠下亭去,掀开满是积雪的马车帘幕,一头钻了进去。那侍女也赶紧一溜烟小跑下来,抱着各种器皿物件,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马车。
李安长出了一口气,大步走下去,抖了抖车马辕上的雪痕,牵着马车,就走上了官道。
润州城内。
孔晟一行进了城,寻了一家中等客栈住下,简单用了些酒菜,就各自回房歇息。赶了大半夜的路,又在荒野破庙中熬了半宿,无论是人还是马匹,都需要好好调养了。
按照孔晟的计划,今天在润州休整半天一夜,然后第二天上午出润州奔行寿州。从润州到寿州,近五百里,以快马加鞭的速度至少需要四五天。而抵达寿州之后,再决定走颍州、蔡州和徐州这三个方向的哪一条线入睢阳。
自颍州入最近,徐州次之,最远就是绕行蔡州了。但战火纷飞,叛军当道,为了确保安全,有点时候该绕路还是要绕路的。
孔晟很难像穆长风或者乌显乌解兄弟俩一样心无旁骛一般的安枕入眠,或者像穆长风一样优哉游哉半是练功半是小憩,此时此刻,他考虑、忧思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而赴任睢阳的各种压力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又怎能睡得着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这一趟去睢阳就职的巨大风险了。一个搞不好,就不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