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精武校长最近比较心烦。
因为他岳父陈省身教授已经93岁高龄、病得下不了床了,从年初开始就一直躺在内地的津门市医科大学总院。
朱精武的妻子陈朴是岳父独女,自然要常常回国探视;岳父无子,岳父的诸多门生故吏归国探望的时候,自然也要朱精武出面接待打理、尽地主之谊,弄得他也是内陆和港市两头跑,繁琐不堪,校务都耽搁了不少。
陈省身老教授,当年是中国自主培养的第一位数学硕士——1934年,在清华大学拿的数学硕士穴位,那是清华大学历史上第一届数学系有硕士生毕业。后来做了国朝十几年的数学界泰斗,资历比华罗庚还略深,只不过当年一个出奔米国,一个留在了国内。
老教授后来一直在海外,做到米国数学会副主席,治学垂三十载。直到邓首长阅兵、国内进一步开放那年,老教授受邓首长亲自延请,才归国到南开大学担任数学所所长,故而人生的最后二十年才算是落叶归根,如今病倒后也是住在津门的医院。
朱精武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打着一些东西。如果有人此刻在他办公室里偷窥的话,便可以惊诧地发现:朱精武居然是在用msn聊天。
朱精武能做到物理学界的巨擘,名校校长,接受能力定然是很强的,但年近六旬的老者。居然会用msn这种工具聊天。依然是值得稀奇的。04年的时候,网络聊天工具还没普及到后世人人都用的程度。
在学校里其他和校长接触较多的教授印象里,校长对于使用电子邮件这种新工具还是挺支持的,不过msn却几乎不用。
朱精武此前确实不怎么用,因为年纪大了,他打字慢,另一方面也是不喜欢对着聊天窗口。如果有事情。哪怕是海外的亲朋故友要联系,他如果不急,那就电邮;急切的,那就直接越洋电话。
这几天之所以改用聊天了,却是岳父一些门生故吏打回来的电话太多了,说起那种沉重的话题时,朱精武总需要酝酿一番悲切的语调情绪,时间久了自然很累的。
倒不是说他不孝,只是毕竟他作为一个天天知道一手病情信息的人。不太可能时时刻刻保持丰富的感情,否则早就把自己都逼得神经衰弱了。而国人尤其是海外华人,又比较尊师重道尊重传统,你说起这种沉重的话题时,一点儿情绪没有,人家还当你没心没肺。
装悲伤装累了。那就别打电话。改聊天吧。反正一帮老男人聊天,又不会发表情,谁知道打字的人是怎么一副情绪。
朱精武的msn聊天窗又跳动了一下;眼下正在和他聊天的,是岳父生平最得意的弟子邱成彤,朱精武该称对方一声师弟。
邱成彤院士有多“得意”,就不必解释了,一句话就可以说明问题——他是地球上唯一一个获得了菲尔兹奖的华人,无论什么国籍的华人。(注:澳大利亚籍华裔陶哲轩后来也得到了菲尔兹,但是是在2006年,书中的时间点。邱依然是唯一一人。)
诺贝尔奖没有设数学奖,所以菲尔兹奖的含金量便是数学界的诺贝尔了;而且这货不像诺贝尔那般年年颁,要四年才一颁,真论稀缺性,还在诺贝尔之上。
邱成彤和朱精武聊了一会儿恩师/岳父的病情,商讨着邱回国探望的时机,邱成彤突然冒出一句:“你怎么打字这么快了?是本人么,难道叫秘书了?”
朱精武一愣,没反应过来师弟为何有此一说,旋即明白:自己一贯打字挺慢,这点邱成彤是知道的;所以今天他聊天突然快了起来,邱成彤还误会他是不是带了秘书坐在电脑前,他自己口述让秘书打的呢。
这种私聊,如果让秘书介入,无疑是很失礼的。尽管邱成彤只是随口一问,朱精武还是解释了一句:“只是换了个输入法,这两天要聊天应付的人比较多,我小舅子教我的,说他们实验室里的年轻人都在用这个,打字快几倍。”
朱精武口中的小舅子当然不是亲的小舅子,他岳父只有独女,无子。朱精武说的是本校的陈仁峰教授,是他妻子的堂弟。当年在米国时,陈仁峰便是朱精武在德州超导中心的得力臂助,朱精武回港当校长,陈仁峰自然也跟着回来投奔堂姐夫,弄一个系管管,再弄几个实验室。
“叫什么名字?正体字也能用?”
“初音输入法。都能用,一个输入法就能同时打出来正体字简体字,看你喜好设置。”
“初音输入法?好像听说过,我身边最近也有些晚辈在用,不过我打字不多,就没关注。被你一说,也去试试看好了。这东西怎么就打字快了?”
“选字准一点吧,可以整句整句选。而且他们也做了韦氏拼音的输入拼法,我们这种人很适合。”
韦氏拼音,是一种历史比目前使用的汉语拼音更久远的中文拼音,其每个声母韵母的取音更贴近英语的音标;所以如果是国内人使用韦氏拼音的话,还会有些不适,但是如果英语比较扎实,甚至以英语为母语的华人、华裔使用的话,就倍感亲切快捷了。
屏幕沉静了好久,没有再打字过来,隔了一两分钟,才跳出一句:“我身边有几个搞算法研究的朋友,好像在注意这个输入法了,听说还有一款翻译的软件,也是一起出来的。这东西,好像不光是准确,还会越来越准确,难道现在的软件都能自己学习进化了?”
朱精武是搞物理的,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