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动容,双手越发颤抖得厉害,皆因她知道,他的梦境有多美好,现实便有多残酷。此刻他不过是轻轻蹙眉,眼中也许有猝然划过的痛楚,可他到底被锤炼成了现下的模样,坚韧顽强、凌厉果决,不是他不愿流露那些脆弱的情绪,而是他的情绪从未被人珍惜,久而久之便再也不会被展露出来。
她心里的疼痛再度被他平缓的声音激起,“我说过,我不过是一个荒唐错误下的产物,那个错误里从来就没有爱。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有朝一日再步我的后尘。可惜,如果一切顺遂,我的第一个孩子,恰恰就是我当日的写照。”
他的脸上终是浮现出一记苦笑,叹了一叹,复道,“我并不能保证爱他,但是我能保证,一定不会像我的父亲待我那般,待那个孩子。”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真挚的承诺,不知为何,这番言语竟让周元笙觉得有些温暖,亦有些酸楚,她点了点头,却不由自主地低语道,“可究竟什么是爱呢?”
李锡琮忽然轻轻笑了出来,望着她,反问道,“你不知道么?”他的目光渐渐变得专注起来,着意凝视着她。良久未等来回应时,他才蓦然放松了神情,淡笑着将话题转开,道,“你此刻觉得暖些了么?”
周元笙一怔,方才察觉出他一直攥着自己的手,紧紧得贴在他心口处,虽隔着几层衣衫,似乎也能感觉到那胸膛里火热的温度,而他的手充满力量,掌心温热如秋阳。她嗯了一声,低低道,“为什么你的手总能那般热。”
他有些自得的笑了出来,“十指连心,我的指尖是热的,我的心也是,我的血也是。阿笙,我原本就是个热血儿郎。”
她倏然一震,抬首迎上他的目光,那里跳动着光芒比星子还璀璨,比骄阳还灼热,她于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无论他装出怎样一副清冷的模样,怎样孤寒的表情,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言语原来也是有温度的,她心中渐渐生出的暖意取代了适才的酸涩,便可以从容和悦的笑出来,更于笑意中恢复了平日的锋芒,挑眉问向他,“你夸自己也就罢了,却偏要讽刺我是个冷血的人?”
他朗声笑起来,连连颔首,不依不饶道,“你知道就好。”见她已微生薄怒,才渐渐止了笑,平静道,“你不是冷血,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这是方才她的自语,半日过去,他竟然还记得回应。周元笙颇感无奈,方觉出和他斗嘴未必能赢,只好轻叹道,“是了,我不明白爱。可是你虽懂,却也不清楚,究竟爱不爱那个孩子,连同那个孩子的母亲,也终究不过是个无辜的人。”
他轻轻摆首,接着她的话,从容答道,“我的心是有限的,有些人,有些事已然装不下了,我也没有办法。”
她听着他的话,手指顺势在他心口画着圈,继而轻轻一点,道,“容我数数,这里头装了有江山,有社稷,有你的追随者,有太嫔娘娘,有……可不是够多了,确实没有那个可怜女子的位置。”
话音未落,他已深深蹙眉,追问道,“你去了哪里?”她摇了摇头,老实不客气的回道,“我可不敢那么托大,和那些重要的人与事比肩。”
他轻哼了一声,语气执拗且笃定,“我亲口承认过的,你该记住。我不会拿这样的事随意应承。”
周元笙想起那日他认下那句问话时的神情,虽经几番挣扎,最终确有一份沉静的坦然,心头已掠上一丝喜悦。却不意转首间,忽然瞥见身旁几案上放着的一盏羹汤,那样熟悉的颜色,熟悉的气味,虽已凉透,不免还是令她觉得一阵恶寒。
她半日不言语,李锡琮已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碗汤,两下无话,各自沉吟。隔了一会,他忽然开口道,“你不想喝就不要再喝了,我眼下还忍耐得住。”
她讶异地看向他,便知道他是认真在说这番话,一时间只觉五味陈杂,不知是该心怀感激,还是心生忿然,末了恨声道,“是不公平,这就如同你说的,世间本就没有公平,这种事凭什么要女人来承担,怎么就没有一副药,用来下给男人?”
他竟大加赞许的看了看她,那样子几乎是要拍掌笑赞起来,“这话不错,像是你能说出来的,我心里也曾存过这个念头。奈何他们只告诉我没有,想来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有罢。”
她嗤笑了一声,昂首问道,“那多早晚才算完?我何时才能不用喝它?”他沉吟良久,答道,“等到那个孩子平安去了金陵,入了宫,也许便不用了。我尚且需要些时间,北平、京师、还有这里几处人马,几个重中之重的人。算来也不过就是两三年的事。”
周元笙头一次听他掐算时间,心中一凛,半日方想起要问的话,“你的意思是,那孩子入了宫便可算作安全,倘若我之后当真生下了你的嫡子,太后和皇上会不会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