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平见他一脸诚恳的样子,只好说道:“河南这儿地势平坦,水流缓慢,所以河底泥沙淤积,用不了多久河床就抬高了,去年筑的堤到了今年就多半顶不住,所以虽然每年不断加高堤防,但河底的泥沙堆积得更快,到了第二年这河堤就不管用了。”丘胤明道:“那有没有办法把河底的泥沙清除掉?”范平摇头道:“黄河不比其他小江河,这几十里宽的河,哪里挖得完?不过倒是有个法子,我也不太敢轻易用。所以一直这么拖着。”丘胤明道:“既然有办法,就不妨试一试,有什么风险,我给你担着就是了。”笑了笑,又道:“说不定,这回不用,下任的治河御史若又不敢尝试,那这里的老百姓何时才能有个安稳日子过啊?”范平听了,起身对他一躬到地道:“丘大人,有你这样的御史,真是百姓难得的福分!”丘胤明忙道:“你不必这么着,坐下坐下,喝口茶,到底是什么好法子?”范平此时也不像起初那样拘谨了,坐定说道:“泥沙沉积的关键原因是水流太缓,若能迫使水流加快,那就能把河底的淤泥冲走,这样河堤就管用了。”丘胤明虽然对治河一窍不通,但一听就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点头道:“好主意,回头我想想,今晚我就起草奏折,一旦朝廷认同,我们就可以开工了。”
范平觉得“我们”这二字有些奇怪,难不成这御史大人想……还没待他想完,丘胤明又道:“那依你看今年要用掉多少银子呢?”范平想了好一会儿,说:“这我倒也说不清,都是上头管的。只是……往年到了冬天,河工的工钱总是不够发,原本该给五文钱的到最后总是只有两三文钱。”丘胤明听了这些,心里明白,这些钱自然是流进了上头的袖子里,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再多问,和范平交待了一些开工的准备,便出来找张知府等人将钱的事了结了,同时让张知府专管银钱的收支并将所有账目,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且到底自己是御史,量这些人也无从做出太出格的事来。
次日一早,河面上刮着不小的风,范平笼着衣袖立于河边。河工们天没亮就扛着石块土袋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吆喝声随着风飘到很远。范平正出神间,忽然听到身后有车马从开封府城方向驰来,回头一看,果然是御史大人,赶忙上前相迎。丘胤明下车,后面两个随从还拿着两个包袱。范平有些纳闷。丘胤明对范平笑道:“我这两天也到工地上住住。”范平一听大惊失色道:“这怎么使得?”丘胤明道:“怎么使不得?治河御史不就是来治河的么?再说,我也不放心啊。”范平无话可说,这样的御史,他爱怎么样就随他吧。
不久,京城里送来了回执:冲沙治河的方法被朝廷采纳。丘胤明立即让范平全力指挥民工搬运土块石料修筑栏河堤坝。
三个月后的一天,随着有节奏的吆喝声,最后一块石料落了下去,此时河道已经被拦截得只剩五里不到,湍急的水流带着沉积多年的泥沙渐渐向下游流去,水面不断缓缓下降。看来明年不再会有水患了。范平建议在上游开挖支流,如此一来既能引流洪水,又可灌溉农田。丘胤明又下令招集附近各县的灾民,如有愿意参加治河者,不仅当按制发放工钱,而且工成之后将分与土地令其安生。于是几天之内便有数万人响应。丘胤明上书朝廷,言河南水患虽治,但灾民众多,望朝廷减免本年的租税,同时请求允许在河南境内严处兼并土地的地主豪绅,还地于民。
不久,吏部又下了一道文书,丘胤明治水有方,暂命为开封府尹,善理灾后安置难民,恢复农耕之事。而现任的张知府则调往了江西。
丘胤明着实没想到这样的安排,得到文书后连忙写信让柴管家带着马和所有的佣人从京城前来开封府,并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东方兄妹。东方炎得知消息后,一面为他高兴,一面又为好友远去唉声叹气了好些日子。过了年后,老爷子在老爷的再三请求下回了南京,多亏还有东方麟在身边排解烦闷。时间过的很快,在沿河百姓的踊跃参与下,上游的支河在二百多天里竣工。之后,丘胤明又鼓励农民在河岸两边广植桑林,一来以保水土,二来植桑养蚕又可增加农户收入。这样即使粮田税收暂少,售出蚕丝所得也可以补足。
不经意之间,已经是他在开封府的第二个春天了。
四月廿三,曹公公五十大寿,有些头脸的官员们纷纷上门拜谒。石侯爷是贵客,晚宴后,陪曹公公在后花园中饮酒赏花。夜风清凉,花香扑鼻。曹公公酒上三旬,话自然也是滔滔不绝,不知怎么的说到了这年各地秋收的事。曹公公道:“听说,这两年开封府的税收比往年好很多,要知道那地方可是有名的多灾多难,前年还为了水灾的事大费周折。如今皆大欢喜,圣上也高兴得很。是谁在掌管开封府?”石亨道:“不就是我前年向你推荐的那个,很年轻的工部员外郎丘胤明么?他出任治河御史,而后做开封府尹也有一年半载了。怎么就忘了?”“哦——”曹公公仿佛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呀。派出去办事原本也只是暂时的,仍旧该调回到京城来。你看呢?”石亨道:“公公说得在理。就不知吏部和内阁的几位是怎么想的。”
一个月后,吏部文书下,授开封府尹丘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