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涯说能够将他脑海之中关于言音上神拂曲的模样变幻出来,给他们看。他们于是就坐在桐桦殿的院子里,满地铺满了白色的海桐花花团,倒是绵软,还盈着清雅的香气。望涯又说,要借助海桐花落下的香气变化出那些记忆,又要借用一下当年花神娘娘的那枚胭脂盒。
紫瑛原就不是个小气的人,当她取下腰间的胭脂盒,打开盖子,盖子上的镜面照射出地上那些海桐花堆积的香气,宛如婀娜纤妙的腰肢,细软地摇曳在无形的风中。而望涯便是借着镜中香气的影像,而施展术法。
紫瑛他们得以在凝脂胭脂盒盒盖的镜子之中看到言音神女原本的模样,细眉长而淡,如烟如雾,眼眸虽是单眼皮却并不小,瞳孔宛如龙眼之核一般,隐在长长的睫毛影子之下。还有一只鼻直而挺,鼻头圆润而精小,鼻子之下两片淡桔色的唇宛如蜻蜓一点。这个女子的一切仿佛都是这般精巧,个头也不高,却唯独十指纤长。
她一身的衣练如洗,抱着那把古琴赤着脚踩在绵软的云朵之上,却不曾将琴放下,只是眸光一直望着那烈日灼灼的东边,仿佛并不怕灼伤了那么一双眼眸似地望着。紫瑛的耳畔响起望涯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言音,那时候的言音也不过一千几百岁,刚刚化作少女的模样,眉眼间却还有些稚嫩。那时候没有瑾誉小子,她手中那把琴也还不是飞弦,而是唤作古月。”
紫瑛遂问道,“那飞弦在哪里?”
“飞弦是她所造,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造出飞弦来呢。”望涯说道,又指着她怀中的那把古月道,“那把琴是她由芸雨孕育而生时便带到这个世上的,我们那时候都以为古月和她是不会分开的,却从没有想过因为一次断弦,竟让她觉得应该要废弃古月,重新在打造一把琴。所以飞弦便诞生了,她用了古月的碎屑和着自己的骨头和发丝重新打造了飞弦,所以仔细算起来,古月算是飞弦的前身。”
紫瑛惊愕地点头,望涯却对着瑾誉笑道,“飞弦得了她骨头与发丝里的精魂,却也传承了她的性格,一样那么怕孤独,承受不了九重宫阙的清冷。”
瑾誉没有答话,只是把眸光重新投到那场幻境里,他也不是一次都不曾见过这位姑姑,只是他的姑姑甚多,也不是每个都了解得那么深入,何况言音一直是天族之中避讳谈及的。因为她的神力有多深,无从考究,只是一直有这样的传言,若是天君可以为女,言音应该可以坐上天君的位置。但纵然她有资格问鼎女君,她却不是那样的心思,她的心思仿佛都沉默在那个清冷的寂寞和孤独之中,终究抱着她自己所造的飞弦琴而死,却没有谁知道她在临死前,还依旧深深爱着这把她自己造就的琴。
那个碧衣如洗的神女,没落的眼神一直注视着燃烧的烈日,直到烈日慢慢偏西,还剩一丁点余晖烫金地滚了她足下的那片云彩,她才将她的琴放下,指尖拂过那几根琴弦,奏得是冷冷涩涩的孤独,她不知如何倾诉,又与谁倾诉。
言音,这个名字,落在那时候的天族里,太高太冷,也不是随意的神君敢去动心的。可是一千来岁的她,那么美,拂出的琴声感动了漫天的星斗,慢慢地攒成一条银河只为了能够盘踞在她的足下,听她手下的宫商角徵羽,跳跃出不同的音律而渐渐闪烁成一夜璀璨的华章,那是星空的歌声。
而望涯因为贪恋星河里的美景,偷偷变幻了一叶孤舟,恰恰在那一夜遇见了言音的美丽,从此便不可自拔。像望涯这样的地位与修为,还有颇fēng_liú的品貌,终归还是对言音甘拜下风,那么爱却竟然也说不出口。
于是,这样一场错过,就把一场单相思变成了男女之间所谓最纯洁的友情。言音到死只觉得望涯是一个称得上好姐妹的好兄弟,言音甚至不知道自己因为思慕自己的琴而郁郁而终以后,望涯竟甘于有生之年都化为魔元丹,以此祈愿她的重生。
其实,望涯的爱是无瑕的,不求拥有到一种自我牺牲而不必被她得知的程度,因为从不愿她为难,于是永远站在好朋友的位置上,做着好情人应该做的每一件事。紫瑛对于望涯的情感,感动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抹在瑾誉的肩头,还好瑾誉的衣服很光滑,风一拂就滑落了,也不至于浸湿到皮肤,只是风干后总会留一些污渍,有一点点难看。但是,因为瑾誉自己的气质很好,所以那一点点污渍落在瑾誉的身上,反而变成了文艺的忧郁,漂泊的不羁,烘托出了出不一样的男子气度。
紫瑛看过了望涯变化出来言音抚琴的样子,将那些音律记在心间,却无奈手下无琴时,桐桦殿外款款走来一双夫妇,正是阿鲁捌航和夜子羌。当望涯看到白衣白裙的夜子羌时,用不知道几度的高音尖叫,碎了桐桦殿一地杯盏。
夜子羌怔怔地四下搜寻这怪叫的怪物,而琴座上的那盏橘子灯似地的魔元丹,望涯老爷爷已经泪流满面了。夜子羌寻了一圈,没寻见怪物,倒寻见一只会流泪的橘子灯,颇为好奇地凑上前去,拎起来对着阿鲁捌航道,“你看,这灯竟然又湿又亮,长得也很可爱,不如带回去给阿鲁熙玩呗?”
阿鲁捌航皱了皱眉,他虽能够化作人形在很久以后,但是他为琴的时候便有心性,所以他认得这盏橘子灯的燃烧如火的那颗心,他试探性地问道,“长老可是当年的望涯魔尊?”
那橘子灯竟然默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