浥轻尘看出庆奴眼中担忧与不舍,从袖中取出一个令牌交由庆奴手中:“随他去吧,或许他比我,更需要你的照顾。”
庆奴看见掌中令牌,才知浥轻尘原来早有考量,只等她的这声答应。庆奴顿时百感交集,“扑通”一声跪拜在地上,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谢娘娘成全!谢娘娘成全!谢娘娘成全1
浥轻尘眸中现出一抹久违的欣慰,她朝微微拂手:“去吧!再不去我可就要将令牌收回咯1
庆奴擦擦眼泪起身,朝浥轻尘作了一作揖:“娘娘,奴婢这就去了,您、您好生保重自己。”话音未毕,泪又抢着滚将出来,她恐浥轻尘瞧见添堵,连连转身奔将出去。
“流珠,伞!”浥轻尘看着庆奴慌忙的背影,连连追到窗边推窗呼喊,风雪猛然灌入,扑到她脸上,她陡然回过神来,她怎么,又将庆奴看作了流珠?流珠她,早已在三月之前被慕容浅杖毙了埃
浥轻尘关了窗,隔绝了呼啸的冷寒,头却倚在窗柩上,沉沉地想着。
三个月里,慕容浅却从未再踏足过瑶光殿的宫门。浥轻尘不知道,慕容浅是因为杖毙了她的流珠,在愧疚;还是因为浥轻尘打聋了他的太子,在忿恨。又或只是因为动荡的朝局,天下的大计,在谋划,在烦闷。
她只知道,慕容浅他不让她死,不许她死!若非如此,为何会独独遣了韩熙载来?她分不清,他这样做,到底是出于爱怜,还是埋怨。
活着,这世间最难的,便是这独活了吧。
浥轻尘手指不觉触碰上腮边的锁魂痣,十三年之期将至,后蜀社稷将亡,倘若兰姐姐不在了,墨哥哥,你能受得住那份孤寂独活下去吗?想到这里,她不觉摇了摇头,到底是她自私,若是她当时不是选择失去地魂,而是直接灰飞烟灭,现在就不该是这副光景。活在他人的怀念里,总好过在自己的怀念里煎熬。
原来,这神与凡人啊,不过一念之差。可正是那一念,倾尽了她浮生爱恋。
前尘影事,一一兜上心来,她和慕容浅的嬉笑怒骂,一一从眼前拂过,那时的他,是那么惹人厌,亦是那么惹人恋。她忆起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舞姬,秀美多才的司徒小姐,灼灼其华的郑王妃,对比着如今这位暮气沉沉的国后,心里愈发地闷,闷得发慌,闷得窒息。
她心中生出疑惑,她已失了地魂,就这一世可活,难道就要这般孤寂老去?她放庆奴去寻觅自己的幸福,为何放得过别人,却独独不肯放过自己呢?
她的耳畔转起那悠悠荡荡的调子,那曲词从阳春三月的桃花下传来,穿过岁月更迭,一声声落入了她的心间,一点点溅起美好的涟漪。她跟着那起承转合,慢慢从窗边离开,一步步,朝屋角踱了过去,在阴暗的,伸手掀开那被白纱蒙住精致的红绸。她将红绸琴袋里的烧槽琵琶取出,望着一丝一弦,思起曾经的琴瑟和鸣,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
凤求凰也好,凤囚凰也罢,若是比翼双飞,又有什么苦难捱不过?
阿浅,他若不来,她就去找他,无论多大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