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鼙鼓动地起,惊破一帘香梦
大周帝国文德二十一年九月初一癸酉日这天清晨,天空像往日一样晴好。
大周公主下嫁北冥帝国国君颉利萨可汗,以左金吾卫大将军盛超,光禄卿刘玄为持节使护送,济候担任婚礼使。
圣上久病,由太*子代替圣上亲送公主于邺城北门五百里处长亭古台饯别。
送亲的队伍凌晨从皇城出发,天明时已经出了北城门。长长的马队在初生的朝阳里,像条黑色的长蛇,蜿蜒在驿道上。
仪仗用的罗盖与旌旗呼啦啦在风中飘,马蹄声声,车轮碌碌,长长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
宛华公主的华盖车夹在整齐威严的队伍里,绣凤的黄色车帏在晨光里泛着黄光,华贵而冰冷。
惟娉,太子妃独孤红和宛华公主坐在由八匹雪白的骏马拉着的华美大车里,边喝茶,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晨风带着仲秋的凉意,从车纬缝里钻进来,穿透了惟娉身上的衣服,引起一阵轻颤。
惟娉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睃了一眼宛华公主和太子妃。
宛华公主头上挽着高高的望仙髻,前后左右分插着明晃晃亮闪闪的九只翟钗,内穿正红大衫,外罩绣彩凤云霞纹样的青色翟衣,紫色缓带,绣舄青袜,脸上妆容精致,神情肃穆,当真华贵万分,也美丽万分。
独孤红也是钿钗礼衣的装扮,似乎并没感受到凉风袭来,依然仪态端庄地坐着,一丝不苟。
宛华公主见惟娉一副畏冷的模样,就叫影子一样跪坐在一旁的瑞雪:“拿件夹披袍来给娉娘披。”
瑞雪从车上的一个包袱里拿出三件披袍来,黄色和粉色的分别递给了惟娉和太子妃,自己把红色的那件往宛华公主身上披。
宛华抬手阻止了。“本公主要去的可是有名的苦寒荒蛮之地,这点小凉风还受不住,如何在那边生存?”
瑞雪神色凄慌地收了手,把衣袍紧紧地抱在怀里,眼里转开了泪花。
独孤红长长叹息,道:“我从西蜀嫁过来时只有十四岁,那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心里也恐慌的很……像我们这样生在皇家的女儿,婚姻原做不得主,不过是看命运的安排罢了。宛华你命好,定能嫁得个好夫婿。”
宛华公主冷笑道:“皇嫂贵为太子正妃,以后还会当皇后,母仪天下,万般尊贵,谁不说你命好?不知道真相的,又有谁不羡慕你?可皇嫂你抿心自问,你可幸福快乐?”
独孤红深思了一回,细声道:“太子殿下……他待我很好!”
宛华公主看着独孤红端庄的脸,想要说什么,终于没忍心,只冷哼了一声,却不再多言。
独孤红伸了手去握宛华的手,宛华轻轻挣开了。
独孤红就抽了袖口里的帕子试眼角,低声道:“你是真的怨上我们了……原是我们对不起你。”
宛华公主看独孤红悲戚,心里不由得软了,低叹一声,道:“我不怨你,你又无法左右太子的意愿。你是个好人,只是太软弱了些。我只求你……”宛华说着看着惟娉,满脸怜惜,“只求你万一娉娘真的逃不过做太子妾的命运,你要多多照顾她,我就这么一个知心的好友。你善待她,也是自己多了个帮手……”说着,红了眼圈。
惟娉即伤心又心惊。宛华公主这话可有点危险,被有心人听了去,必要起疑心。偷眼去看独孤红,却见她沉浸在离别的伤情里,并没在意。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车队停了,有小力士在车外禀道:“公主殿下,长亭到了,请公主下车聆听圣上的教诲。”
三个女子忙整妆容,恭敬地下车听旨。
按仪式,太*子将在这里念送别词,洒泪与公主告别。
长长的队伍分做两队,相对的一字排开。长亭以北是公主的车队,长亭以南是送别的队伍,当中留出十丈宽的青草空地来。
早有黄罗盖打起。宛华公主站在盖下,华服宝髻,贵仪艳态,不愧为大周的公主,风范气派当真十足。
太子身穿九章衮服,头戴着九旒冕冠,站在对面的黄罗盖下,高举了圣旨念诵:“……敬恭听宗尔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
惟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队伍按着个人的品阶站立,惟娉无品,自是站在最后。
她透过前面站着人群的空隙,紧张地看着站在空旷之地上的太*子。
太*子前方与左右都无人,若有刺客远射,此时是最好的时机……接着她发现身穿领口袖口和襟边绣有红花纹黑袍子的靳泽守在太子身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离药性发做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他此时看起来还神采奕奕……除了他和一些警戒的护卫,其余的人都神情肃穆地听太子陈词,无睱旁顾。
这正是惟娉等待以久的良机。她不引人注目地悄悄地后退,一次只退一点,本已经站在最后,退几步,左右和后面就无人挡着了。
仆奴们都在远远的地方跪伏着,没人会注意到她离开。
身后就是森林。
惟娉紧张地看着前面的人,一面快速地脱了鞋,然后拎着鞋就跑。
她知道这时机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因而跑得头也不回。被人看见了算她命运不济,如果没人注意到她,那她便成功了。
她一边跑一边暗暗祈祷老天庇佑……终于让跑进了树林里。
她并没跑进很深,觉得路上的人看不到她后,就停下来快速地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