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我在黄牛的酒吧厮混。
黄牛介绍了一位中年男人给我认识,男人叫陈皮。大家喝得尽兴,接着就去ktv。
在ktv我见识了陈皮的人生。
比如,他也尝试过默默地握着酒杯,安静坐在一角。气氛高涨起来时,他也会拿着话筒唱几句。
两首歌之后,他就展示了他的麦霸的威力。音调渐渐飙高,所有的曲调都往最高处冲去,到最后完全唱破了,变成了呐喊。
他压低身子,以致能发出更多的声音,摇摆手臂,转动身子。
站到桌子上去,以获得更多的音域。
渐渐地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杯子踢碎了,话筒线扯断了。
我摸着肚皮转圈跑,喊:哈哈哈,陈爷,我能把您入了药吗?
陈皮痴痴地笑:先把你阉了做药引子。
包间乱成一团。服务员进来请走我们。
后来,我问陈皮:为什么要那么卖力地唱?
他很迅速地回答:我又不卖唱,为什么要卖力唱。大爷只是唱不好,所以付出了努力却唱得很破。
我接着问:两个人为了未来,拼尽全力好吗?
陈皮:你不废话吗。
陈皮的太太笑了笑。太太叫古波,一直坐在陈皮身边,攥着他的左手,陈皮说什么她都微笑。
我说:可这未必啊。就像铣好,需要注意的太多了,环境氛围,酝酿情绪,控制节奏,一步一步掌控感情的变化。
陈皮说:哟,你这说法很吊的样子啊。
13年底,陈皮换了套望京的新房子。
入住那天,一群朋友化身不速之客匆匆赶到,大大的餐厅挤满了人。
黄牛自告奋勇,下去提了五箱啤酒。媛子和树杈去厨房添了两个菜。一群疯子放开了怀地吃喝,胡天海地地扯。
我发现陈皮一直低头不语,我问他,他默默地猛喝一口酒。
我感觉不对,推推王宾,王宾傻头傻脑地跟我碰杯。古波起身进了房间。
陈皮猛地站起来,说:我们努力很久才买下这套房子,今天第一天入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待,下班了就匆匆赶到家。你们来我高兴,可你们太闹腾了,我更想和古波好好享受这段时光。
朋友一个个紫着脸,局促不安,纷纷道歉告别。
只有王宾埋头啃着蟹腿,大家把他拖了出去。
感情这么珍重的人,却在14年初离婚。
13年底两人继续玩自驾到欧洲。最后到了柏林墙遗址公园,古波悄悄提前离开。电话打不通,陈皮急得正要报警,接到古波电话。
她已经在机场候机室,说是公司一个月前的案子要了结。
陈皮在电话里问: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回去?
古波说:你替我完成我们的旅行。
陈皮叫道:那为什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古波说:出来太急,跟那头通完电话,手机就欠费了,在机场才充的卡。
陈皮从欧洲回来,桌上摆着古波已经签字的离婚协议书。
那时,大家聚在黄牛的酒吧。
陈皮艰难地哭着开口:娘们要跟我离婚。
黄牛说:靠,怎么这么狠?
陈皮说:直娘贼,我们去欧洲自驾游,她提前离开。她说我不该不开心。我当然不开心,这是我们的旅程,我当然不开心了。可是不开心,我也没有怎么样,她竟然把我赶出家门。
大家说着说着。陈皮一声猛吼,操起酒吧角落的一个灭火器冲了出去。
十几个人跟了出去,没有人能拉得住陈皮,他抱着灭火器上了车子。然后五辆轿车,从鼓楼大街一字排开,开往望京。
到了望京花园,陈皮开了门,灭火器就轮下去,从冰箱到电视,从马桶到茶杯,整个房子分崩离析。
杨枚上前去拉他,却被他一把推搡开,一屁股坐到地上,屁股扎了碎玻璃片。
杨枚喊:陈皮我操你大爷。
大家喊:陈皮我操你大爷。
陈皮一个灭火器往前一抛,砸中床头墙上的合影。相框呱呱呱地掉到地上,落进瓦砾场里面。
陈皮大喊一声:陈皮我操你大爷。蹲在地上,眼泪掉下来,说:好累啊。
冲动的结果,陈皮离婚,房子和车子都被判给古波。
本是美好的曲子,可是花儿开在了夜晚,潮水涨在了春天,欢乐跌落在门后,即使用了最大的力气,最后错乱成一段噪音。
两个人的世界,剩下一个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14年夏,在火车站台,陈皮流着眼泪问我:付出那么多,像是一匹奔腾的马,是不是我哪儿错了?
我说:你很高深,我不懂啊。
陈皮问:那我到底哪儿错了,是不是我不够爱她?
我没有回答他,那之后陈皮就从我们的世界消失了。
14年冬,在郊区山顶的夜晚,大家用温酒抵抗寒冷。正准备卷被子而眠的时候,有人悄悄说:古波一离婚就跟别人结婚了,嫁给的是一个跳舞的,没几个钱。
我震惊,跳了起来,问:怎么这么快?
杨枚从旁边探出头来,说:放你娘的屁,什么叫这么快。古波跟陈皮离婚前,这娘们就跟那奸夫搞上了。只是知道的几个朋友都不说。
我奔到桌边,闷掉一口酒,冲山下叫道:古波,我操你大娘。
我醉醺醺的,杨枚说:傻逼啊,砸掉房子,是陈皮故意的,为了最后房子和车子赔给古波。
我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15年夏,我已经忘掉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