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总督府,后院,书房。
烛光下,林则徐一动不动的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仿佛一尊雕像似的,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似乎活过来似的,有些茫然的扫了书桌上一眼,随即低头在地上拾起一份公函和一份折子,公函是驿站送来的快报——英夷舰队已经停泊在天津的白河口外。
英夷舰队会北上天津,易知足早就说过,而且说了几次,对此,林则徐并不觉突兀,也没什么震惊的,毕竟易知足详细的分析过,英军舰队就算会攻打天津,也不会攻打京师,令他失态的是那份折子。
定海失陷后,几成空城,英夷伪知县郭士立张贴安民告示,要求定海居民回家安居乐业。林则徐知悉这一情况后,连夜赶写了一份折子——《密探定海情形并拟计划袭取片》,在折子里,他只字未提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之事,只是主张利用英夷急于稳定定海局面,呼吁号召居民回家安居乐业的机会,将兵勇扮作乡民,或将乡民练为团勇,陆续进入定海,伺机而动,一举收复定海。
这份折子,他是为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吹吹风,不想道光在折子上的批语却是毫不客气的斥责:“外而断绝通商,并未断绝,内而查拿犯法,亦不能净。无非空言搪塞,不但终无实济,反生出许多波澜,思之曷胜愤懑。看汝以何词对朕也。”
短短几行字,林则徐却似乎从字里行间看到道光那阴沉的脸庞和冷冰冰的目光,前面几份折子,道光的语气都还较为温和,这份折子,态度和语气却是急转直下。身为封疆大吏,又是处在这敏感之时,他太清楚道光对他态度的转变意味着什么。
暗叹了一声,林则徐起身拿起剪子将烛花剪了剪,房间里登时明亮了许多,他背着手缓步的来回踱着。仔细的思虑着,道光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再加上英夷舰队的威胁,估摸着,革职问罪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
此时,指望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肯定是来不及了,大军远征,不是说走就能走的,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广州外海赢得一场大胜。一场实实在在的大捷,足以让道光回心转意,只是这时间来不来的及?
不等那几艘花旗国战舰和元奇的风帆船队,仅靠水师的那十二艘改装的西洋战船和大小米艇,要想在磨刀洋取的实质性的大胜,他是真的没有一点把握,英夷也不傻,打不过就跑。没人家速度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从容逃跑。
可要等的话。也是麻烦,因为就连易知足也没把握能够说服花旗国战舰协助他们,若是说服不了,时间可就耽搁了,他连拼一拼的机会都没有,但要是说服了花旗国战舰参战呢?就算是时间来不及。但这次大捷却依然还是他的功劳,至少日后起复,要容易的多,而且时间也不会太长。
次日一早,易知足早早起身。洗漱之后,吃了早点,正准备出门前往码头,管家钱钧急匆匆的赶过来,躬身见礼后,递上一份帖子,道:“少爷,要不要大开大门迎接?”
易知足接过帖子一看,正中大大三个字林则徐,他心里不由的一沉,这一大早,林则徐亲自登门,不是发生了重大事情才怪?他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迎接,也不要声张,我去迎迎便是。”说着,他快步迎了出去。
赶到大门外,正好看见一顶青布小轿在门外落轿,随即就见一身便服略略显胖的林则徐从小轿里钻出来,易知足连忙迎上前见礼,道:“部堂大人有事遣人召在下前去便是......。”
林则徐摆了摆手道:“这一去一回,不知得耽搁多少时间。”说着,他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的街道,随意的往前一指,道:“不进去了,走走罢。”
瞥了一眼轿旁的几个随从,易知足迟疑了下,才道:“园子里景色还入的了眼,部堂大人还是到园子里走走罢。”说实在的,他是担心林则徐的安全,林则徐在广州禁烟,得罪的人着实不少,见过他面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林则徐自然清楚他担忧什么,也不固执,微微笑了笑,径直迈步进了大门,转过门廊,进的一出僻静的园子,林则徐才开口道:“英夷舰队已经抵达天津,皇上谕令直隶总督琦善,不必遽行开枪开炮,倘投禀,即进呈。”
一大早巴巴的登门,就为的告诉他这事?这显然不可能,易知足点了点头,也不吭声,英军北上,兵临天津,道光态度动摇,这都是意料中事,而且他已早已说过。
略微一顿,林则徐便问道:“知足前往海南,来回往返,需要几日光景?”
听的这话,易知足立时反应过来,看来是道光对林则徐的态度有所改变,林则徐这是危在眉睫,急着需要一场胜仗来缓解危机,他当即沉吟着道:“这要看具体的情况,若是船队正好在八所,来回最快只须八日,若是船队不在八所,怕是十天半月都回不来。”
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林则徐缓缓颌首道:“英夷气焰嚣张,须的及时反击,再则,英夷主力舰队已抵达天津,瞧皇上的意思,应该是主抚,而不是主战,以知足的分析,朝廷与英夷商谈,多半会在广州进行,那也就意味着英夷主力舰队不日就会南下,咱们须的抓紧时间。”
见他说的冠冕堂皇,易知足也不点破,点头道:“部堂大人放心,在下知道轻重,必定快去快回。”
易知足乘快船出海,前往八所,其实不过是做个样子,第八天,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