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县衙,签押房。
正是春节期间,衙门封印,诺大的县衙里冷冷清清不见几个人影,知县刘光斗独自枯坐在签押房里,愣愣的出神,乘着衙门封印之机,他前去江宁打点,想调离这个平日里抢不到手如今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上海知县,不过,他在江宁上下打点,礼送了不少,事却没办好。
原因很简单,自英军舰队攻陷上海,知县王文柄殉难以来,一年的时间上海知县已经走马灯一般换了两任,他是这一年的第三任上海知县。
要说在平日里这上海知县可是难得的肥缺,根本轮不到他头上来,但眼下英夷舰队还未退兵,天知道会不会再杀一个回马枪?尤其是林则徐调任两江的消息传开后,更是让他如坐针毡。
林则徐坚持严禁鸦.片,强硬抗击英夷,此番接任两江坐镇江宁,只怕两江又会挑起战端,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辛苦半生才熬出头,他可不想以身殉国,也不愿意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做这知县。
“东翁。”门外传来师爷董千秋的声音。
回过神来,刘光斗才道:“进来。”说着站起身来,随同他前来上海上任的五个师爷,如今已经走了四个,对于这位一直不离不弃的董师爷,他心里满是感激。
四十出头,蓄着山羊胡,戴着副眼镜的董千秋推门进来,县尊从江宁回来就将自个闷在签押房,不问可知,江宁之行定然是未能如愿,他拱了拱手,道:“今日已是正月初十,再有几日,新任道台易大人也该到上海了。”
“先生请坐。”刘光斗伸手让座后,又将火盆移了过来,这才落座道:“易大人去年就已实授上海道,却迟迟不见上任......。”
“易大人可是个大忙人。”董千秋含笑道:“朝廷发行国债,易大人岂能不亲力亲为?况且,林部堂调任两江,易大人焉有不来之理?看最近的《西关日报》,佛广铁路定于正月初五开通,若是所料不差,通车典礼之后,林部堂、易大人也就该启程了。”
默然半晌,刘光斗才闷声道:“林部堂接任两江,于两江而言,祸福难料。”
董千秋看了他一眼,道:“如今也只能往好处着想。”
“那也未必。”刘光斗烤了烤手,闷声道:“实在不行,还可以挂印辞官。”
挂印辞官?董千秋一阵无语,半晌才开口道:“在下窃以为大可不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未能调离上海,于东翁而言,可能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
“机会?”刘光斗一楞,随即道:“还望先生点拨。”
“定海大捷,皆言是广东水师之功。”董千秋缓声道:“但浙江好友来信却言,定海一战,乃是以元奇团练为主,再看朝廷对元奇团练的大肆封赏,这个说法应该是可信的。东翁且想想,能一举全歼并俘虏数千英夷,元奇团练之战力怕是远在绿营之上。
从《西关日报》的报道来看,易大人虽实授上海道,却仍是元奇大掌柜,上海如今非是善地,易大人岂能不知,前来上任,必然会携带元奇团练,有元奇团练协防县城,东翁何须担忧?”
刘光斗疑惑的道:“易大人难不成还能携带数千元奇团练前来上海?”
“如何不能?”董千秋道:“上海不是也招募了不少福建水勇?”
略微沉吟,刘光斗才道:“所谓的机会......?”
董千秋一笑,清脆的道:“易大人。”
易大人?刘光斗一转念便反应过来,易知足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是实授上海道,在京师,皇上连着三日召见,且又深受林则徐青睐,可说是前程无量,上海县衙又处于上海道衙的直接管理之下,来往的机会多,与易知足处好关系,这日后的好处必然是不少,如此说来,倒也确实是个机会,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因祸得福。
县城大东门内侧,上海道衙。
衙门里同样冷清,后院里,已调任苏松督粮道的原上海道台巫宜禊在书房拥着火炉悠闲自得的看着书,他也是刚从江宁回来,新任的上海道台易知足迟迟没来上任,他无法办理交接,无法离上海,心里自然着急,说实在的,他一天也不愿意在上海多呆。
在上海提心吊胆且不说,上海这小县城也无法与苏州相比,他只想早早办理交接然后赴苏州上任,苏松督粮道不仅是衙署在苏州,而且是归漕运总督管辖,谁来主理两江都跟他没多大关系。
江宁之行,打探的可靠消息,林则徐、易知足在年后就会赴任,这让他彻底的放松下来,匆匆赶回上海等候,元奇有快船,从广州到天津也只要半个月,这事他是听闻过的,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日,对方就会来。
察觉的天色有些暗,他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才下午四点多,当下书起身踱到门外瞧了瞧天色,见的天空阴沉沉的,估摸着怕是有一场大雨,他正担心易知足在的行程会不会因为大雨而延误,一个长随满脸欣喜的快步进来,躬身禀报道:“老爷,到了,易大人到了。”
一听易知足到了,巫宜禊不由的一喜,随即问道:“林部堂可在船上?”
“没有。”那长随连忙回道:“林大人乘洋船直接去了江宁。”
巫宜禊点了点头,道:“派人去县衙、海关、游击署通知一声,让他们去码头迎接。”
易知足来的如此之快,着实是让刘光斗有些意外,听的消息,连忙临时召集了几个属官一众衙役,又派人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