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又称上元节、灯节。前明元宵是十日,与春节相连,如今则缩减为五日,也因为缩减了五日,节日气氛更为浓烈,家家户户吃汤圆,张灯结彩,晚上则扶老携幼涌上街头观花灯,不过,恰逢国丧,这气氛也就大不如前,张灯倒是可以,结彩却是不敢,而且即便张灯,题材也多是二十四孝之类的,至于舞龙、舞狮、旱船、高跷之类百戏自然是严禁的。
但即便如此,却也档不住女人们夜游赏灯的兴致,毕竟元宵节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不禁女子出门的节日之一,广州这几年风气渐开,女子抛头露面已是寻常事,但依然有不少大户中户人家女子被禁锢在家中闺阁,难得的放飞自由的机会,她们岂能轻易放过。
天还没黑,白雪、春梅等就央求着出去夜游赏灯,易知足自是不愿意扫了她们的兴致,只是嘱她们多带丫鬟小厮,注意安全,别彻夜不归便成。
待的众女兴致勃勃的从后门溜出了园子,易知足在园子里缓步散了一阵,见的天色麻黑才踱回长乐书屋,才进的院子,就见林美莲提着灯笼过来,不由的颇为意外,道:“你怎的没与她们一道出去夜游赏灯?”
林美莲展颜笑道:“总不能都出去了,就留大掌柜独自在家罢,那也忒不成体统了。”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一笑,“左右也不是没丫鬟,今年虽是国丧,但灯市应该还是极热闹的......。”
话未说话,门房总管快步赶来,微微躬身禀报道:“禀侯爷,抚台大人前来拜访。”
如今的广东巡抚是叶名琛,易知足在家居丧,不与广州官场往来应酬,除了两广总督黄恩彤来过几次,鲜有官员登门拜访,今日是元宵,而且天色已晚,叶名琛居然选择这个时候登门,很是不合常理,是来催促他启程赴京的吗?
他有心不见,不过,对方若真是来催促他动身进京的,一味的回避也不是办法,略微沉吟,他才道:“请他进来罢。”
叶名琛是一位名人,清朝中晚期著名的封疆大吏,号称‘六不’总督,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他是两广总督,英法联军进攻广州,他被人讥讽不战、不和、不守、不走、不降、不死,最后被英法联军俘虏,掳掠至印度的加尔各答,最终绝食而亡。
易知足对于他还是颇为敬佩的,能够绝食,活活饿死,无疑是极有气节的,至于说‘六不’,其实更多的还是无奈,不过,如今情况已然打不一样,是否还会爆发第二次鸦片战争都很难说,就算爆发,广州也无须依靠地方官府来守。
叶名琛,字昆臣,湖北汉阳人,道光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土,授编修。十八年,出为陕西兴安知府,历山西雁平道、江西盐道、云南按察使,湖南、甘肃、广东布政使,二十八年,擢广东巡抚,短短不过十三年,就位列封疆,在大清官场也算是异数。
不多时,一个四十出头,个子不高,明显发福显胖,寻常缙绅打扮的中年人在门房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易知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暗忖这就是广东巡抚叶名琛?活脱脱一个商号掌柜嘛。
叶名琛确实是出身商贾世家,其家族以经营药材而闻名,“叶开泰”即是他家的招牌,武汉有名的老字号,也正是因为商贾世家出身,他极为精明,为官擅长处理政务,也善长理财,仕途顺风顺水,与此不无关系。
见的易知足,他满面笑容的拱手道:“久仰国城兄大名,同在羊城,却是迟至今日才得一见.....。”
易知足含笑拱手道:“昆臣兄主政广东,按理,在下应该前往拜访,只是在下居家守孝,多有不便。”说着,他伸手礼让道:“昆臣兄请——。”
“国城兄请——。”叶名琛连忙谦让,两人礼让进屋,落座之后,易知足也不与他客套,微笑道:“今日元宵,昆臣兄该不会是有闲情赏灯,路过磊园罢。”
见人他问的如此直接,叶名琛道:“国城兄快人快语,果然是传言不虚。”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此番前来,是打探一下,国城兄何时动身进京?”
“开衙之后。”易知足毫不迟疑的道:“如今天津外洋还未解冻,须的走陆路,正好顺道实地勘察一下京杭铁路的修建情况,去年大水,铁路修建进程也是颇受影响。”
叶名琛今日前来,是受广州将军奕湘所托,前来打探易知足何时动身入京,并不清楚易知足为何在守制之期进京,听他如此回复,倒也合情合理,当下便顺着话头道:“去年大水,着实罕见,武汉城水深八尺,汇聚饥民三十余万,若非赈济及时,若非朝廷及时鼓励移民南洋,元奇又妥善安排,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东拉西扯,易知足估摸着他就是为打探消息而来,却也不好端茶送客,毕竟板凳还没坐热呢,当即耐着性子陪他闲侃。
小半个时辰后,叶名琛才主动起身告辞,将其送出院子,易知足浑没在意,折回书房抽烟品茶看书,他应允道光,开年进京,眼下已是元宵,广东巡抚前来打探消息,也属正常,至于他的回复,自然是滴水不漏,开衙之后,他便动身前往上海,等他抵达上海,文翰的照会也该送达总理衙门了,届时,京师的情况也该清楚了,反正一个字——拖!
十点,林美莲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易知足瞥了一眼,道:“不是说不用夜宵吗?”
林美莲笑道:“今儿是元宵,现成的汤圆,图个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