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悄悄的,没人吭声。
易知足说的确实是够直接,但也是实情,元奇银行有十三行在背后力挺,有总督府暗中关照,银行公馆又因为茶叶崩盘忙于自保,根本无力遏制元奇。
其实这还是客气的说法,如今是银行公馆在守,元奇银行在攻,银行公馆已经是一败涂地,任由元奇宰割的局面。
黄子昌自然是希望银行公馆退让,顺应大势,全力协助元奇一统广州钱行,如此,茶市才有希望恢复,但如此大事,他也不敢贸然开口,要让已经有二百年历史的银行公馆归附开业才不过几日的元奇银行,别说是身为银行公馆会长的梁介敏,就是他这个茶叶公会的会长也不免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
他看了看梁介敏,又看了神情自若正悠闲喝茶的易知足一眼,暗忖这小子真是不简单,沉稳干练,野心勃勃,而且心狠手辣,难怪十三行一帮老狐狸对他信任有加,让他全权打理元奇银行。
伍长青则是既震惊又佩服,他没料想到易知足前来银行公馆居然是打着招揽银行公馆的主意,这可真是敢想,反正他是无论如何不敢如此想的。
易知足好整以暇的喝着茶,等着梁介敏的反应,他知道这茶不过是摆样子的,是主人用来端茶送客的,但他不在乎,干坐着,还不如喝杯茶,至少不会太尴尬。
见的易知足一杯茶喝完,梁介敏依然沉吟不语,黄子昌却是有些急了,他清楚梁介敏死要面子,当即便缓声道:“行业公会的主要职能是共同订立行规,维护同行利益和限制不正当竞争,但老夫认为,审时度势,引领行业趋吉避凶,才是一个行业公会最大的职责。”
“黄总商说的极是。”易知足点头道:“行业公会就是一个行业的领头羊,身为一会之长,不知审时度势,将整个行业陷入险境,是最大的失职。”
“话是如此说,但银行会馆毕竟已创建二百余年…..。”黄子昌说着轻叹了一声,道:“元奇银行成立不过数日,易位而处,老夫心里也是戚戚然。”
“黄总商这话,晚辈不敢苟同。”易知足道:“纵观华夏数千年,多少朝代更替,延续了数百年的朝代也不在少数?一个行业公会难不成还想千秋万代?晚辈认为,最终重要的是和平更替,平稳过度,这总比杀的血流成河的好。”
“这倒也是。”黄子昌颌首道:“真要再来次崩盘……。”
见他俩一唱一和,梁介敏绷不住,开口道:“如此大事,老夫虽忝为银行会馆之会长,亦不敢轻易决断,能否稍容几日?”
见他没有一口回绝,易知足已是大喜过望,当即便拱手道:“梁会长说的是,如此大事,是该谨而慎之,在下告辞,恭候梁会长佳音。”
将易知足两人送出房间,梁介敏转身就瞪了黄子昌一眼,没好气的道:“方才还说钱行茶行互为依存,转眼就将银行会馆卖个干净。”
黄子昌一脸讪笑着道:“我这还不是为银行会馆好,易家那小子说的可都是实情,硬抗下去,这一波茶叶崩盘,就不知道有多少钱庄倒闭,若是再来一次生丝崩盘,钱庄还能剩下几家?你又不是没见识易家小子的手段……。”
话未说完,张世杰就神色慌张的进来,禀报道:“会长,又有十家钱庄附股元奇,茶价大跌,已经跌破十七两一担。”
梁介敏点了点头,看向黄子昌,道:“易家小子自以为吃定了我,眼下必然乘着茶价大跌,大量收购茶叶,这可是咱们反败为胜的好机会!”
“你还不死心?”黄子昌苦笑着道:“十七十八两的价位,十三行转手卖给外商,也是包赚不赔,能不能消停下来,挤兑元奇根本不可能,人家背后有伍家和潘家撑腰。”
“哼。”梁介敏不满的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被易家小子说动心了。”
“季行难道就没动心?”黄子昌笑道:“你一念之间,可是关乎广州两千家票号钱庄、当铺印局和上千家茶行,数千茶商的身家性命,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你少拿大帽子压我。”梁介敏没好气的道。
出了银行公馆的大门,伍长青刻意回首看了看大门上挂着的“银行会馆”的黑底鎏金招牌,低声笑道:“知足,你说这招牌还能挂几天?”
“这可说不准。”易知足说着转头吩咐李旺,道:“赶紧去通知薛掌柜,抢购茶叶。”吩咐完,又看向伍长青,道:“十三行那边,还是长青去通知罢。”
“叫小厮去便可。”伍长青懒懒的道。
待的两个小厮快步离开,伍长青笑道:“今日心情甚好,寻处好所在喝酒去?”
“喝酒不急。”易知足道:“咱们先去天宝表厂看看,世宽说今日改建完工。”
“那可的叫两顶轿子。”伍长青道。
“散散罢。”易知足说着漫步而行,走的几步,他随口问道:“盐商许家,长青可知道?”
“盐商许家?”伍长青略微迟疑,才道:“知足说的是许拜庭?还是许庚荣?他们是两兄弟,却是各立门户。
这许拜庭在广州也可算是一个传奇人物,十三岁入盐店做学徒,后随船出海购盐,遭遇大风暴,侥幸不死,反因此成名,后恰逢朝廷对盐商实行招商政策,迅速窜起,成为盐商巨贾。”
说到这里,伍长青颇有些奇怪的道:“知足无端端的问起许家做甚?”
“嗨……。”易知足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