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苏衡捧着金盏走上前来,笑道,“世子大婚之喜,还未敬世子一杯。”那笑容雍雅是无懈可击的,只是那一双眼睛染了酒意,却像是燃起了一把火。怀慕瞧见这样的眼神,瞳孔一聚,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却也只是回敬道,“怀慕还要谢过苏世子与南安王爷把掌珠托付于我的盛情。”
此话当日落阳峡夜宴上官怀慕也说过一回。只是苏衡此时心中情绪,与当日更是不同。当日见上官怀慕拔剑而起,青罗击盏而歌,不过酸楚惆怅。如今云英已嫁,章台之柳,真真是叫面前之人攀折去了。而自己,不但是将她千里送来此间,更是在最后一刻,将她的心都推了去了。方才典礼既成,他眼睁睁瞧着上官怀慕抱了她去,胸臆间的愤懑与十载江湖的快意情绪几乎就要叫他拍案而起,只想海角天涯带了她走。只是澎涞在身边暗暗叮咛的那些言语,又生生将他定在了那里,任由眼前汪洋恣肆的红铺天盖地地遮蔽了一切。
不多时,二人皆有些醉意了。怀慕心中疑惑,苏衡是青罗长兄又是遣嫁钦使,多喝几杯原也合情理。只是如今身边一概人皆是不理,只与自己不住地推杯换盏,谈论古今,倒是叫人捉摸不透。这婚宴上用的酒本是极烈的君子醉,如此豪饮,怀慕已觉得有些不适了。却见苏衡竟是眼中愈发的清亮起来,只是那一层永远的淡然温和却是愈来愈淡,里头隐约激射出一种激昂与挥洒的豪情。怀慕甚至于在这眼神中瞧出了隐约的敌意。难道这苏衡真与妹妹情深如此,因为父亲兵败朝廷严命不得不将她送来此间故而怀恨于心么?怀慕心里升起了警惕,面上却不露出来,只与他畅谈天下,言谈间更觉得这苏衡吐属不凡,乃是世间劲敌,敌意中又有了三分欣赏。
这时上官怀思走上前来,递上一柄如意,道,“父王方才嘱咐,苏世子原来不易,原该在我蓉城多盘桓几日,奈何世子执意要走,也不能略尽地主之谊。我西疆僻处蛮荒,远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柄如意乃是城西玉川所出凝玉极品,如此成色百年才能一件。又经城中巧匠细细雕琢了才成这一对。这一柄送给世子您聊表寸心,另一柄就送与二弟妹。世子与公主兄妹同心,也不辜负这一对如意了。”
苏衡一口饮尽杯中残酒,大笑着接过,赞道,“素问玉川所出清玉与凝玉乃是世间珍品,如今得见,果然好玉!”说着出乎于众人意料之外,忽然纵身跃下夕照台,稳稳落在台下一艘小船上,高声道,“多谢诸位盛情,这如意苏衡笑纳了。”顿了一顿,往朝晖堂后头的重重飞檐静静一望,又道,“王爷再见这柄如意之时,便是再会之日!”说着便对惊怔在当地的船夫道,“走罢。”说着竟翩然远去,浑不顾台上其余随行之人,意态潇洒已极。
台上众人皆是惊讶,连上官启与上官怀慕也不知苏衡此举是何意。却有一人在灯火阑珊处自斟自饮,慢慢品着酒,微微地笑了。
您果然没有叫我失望。不消多久,这柄如意再出现在蓉城的时候,与您一起来与永靖王会面的,还会有十万铁骑吧?您今日带着不舍与悔恨离去,他朝您会携风雨而来,彻底将这片土地洗刷一新。到那时,我和您的愿望或者都能够实现。
且不说朝晖堂前热闹,此时鸾凤阁里却是安静。自怀慕出去之后,撒帐的侍女也便都鱼贯而出,只留下侍书、翠墨与童嬷嬷三人陪着青罗。童嬷嬷服侍着青罗将发上的珠钗金钿尽数取了,乌油油的长发披散下来,只在脑后用那一对青白玉荷花钗重新轻轻绾了半数头发。此时青罗揽镜自照,只觉得那一双莲花在灯火下更是光彩流转,虽没有别的装饰,也自有一种高贵傲然。
童嬷嬷见青罗瞧得欢喜,又凑趣儿道,“这荷花呀本就是和和美美的好意头,世子妃戴着这一对儿,以后更能与世子夫妻和合呢!”
青罗笑问,“我前日听嬷嬷说,这玉钗乃是先王妃陪嫁?果真是好东西呢。”童嬷嬷笑答,“是呢。只是还不止如此。前几日我对世子妃您说,这是王妃家中从北疆带回来的绝品。其实这只是对外头人说的罢了。这玉钗呀原是蓉城所出的清凝玉制成,王爷当初对王妃一见钟情,遂赠了这一对玉钗做信物,叫每日戴着。只是清凝玉素来只王室可用,柳家虽是将门,也是不得僭越的,故而王爷只叫人说是家中自北疆求来的。清凝玉本就稀罕,众人多不识得,也就罢了。”所谓清凝玉,乃是更在清玉、凝玉之上的绝品。玉川所出之玉,有清澈如水翠色如滴者,名清玉,又有凝雪欺霜莹白无瑕者,命凝玉。更绝的是,偶然有青白二色集于一体的,翠色清透,雪色柔润,有相互渗透交融,甚是奇特,是以众人赞赏不绝,因荟萃了两种美玉的特质,故名清凝玉。青罗所戴的这一对钗,便是清凝玉的极品。更兼匠人心思奇巧,琢磨成了这一对出水莲,更是将这青白二色纤尘不染、高贵清艳的特质表露无疑。
童嬷嬷又道,“原是老奴糊涂,先日给世子妃送妆奁,竟没和您说实话。回去想想,大是不该。如今您已经个世子成了婚,夫妻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