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涞一气说了这许多话,见青罗只愣愣地立在远处,便也不再言语,快步走过去俯下身欲给侍书治伤。却见昏迷过去的侍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唇齿间说不出话来,眼中却落了一滴泪。澎涞瞧着那颗眼泪慢慢地滑落下去,划过面上的血污,渐渐从剔透晶莹变成了珊瑚一样的颜色。澎涞瞧着侍书的眼睛,似乎是瞧着自己,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除却眼角落出的那一颗眼泪,眼中空无一物。那种神色不像是伤心,倒像是解脱的释然。澎涞忽然想起方才那一瞬,侍书闪过自己眼前的眼神,像是韶华胜极的花朵,那样的生机簇簇,只不过是这么一瞬,便就已然零落成泥。澎涞忽然觉得心里暗沉沉地冷,眼前的侍书分明是醒着的,却叫他觉得是死了。
青罗此时也见侍书醒了,便也顾不得许多,走过去便对澎涞急声道,“此刻还在这里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她。”澎涞也回过神来,正欲伸手,却见侍书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身前的刀柄,片刻前还不能动弹的人,这一个动作却迅疾如闪电。青罗见侍书的眼神忽然又静寂变得彻亮,唇齿间咬出一个字来,也是决然的利落,“不。”青罗和澎涞见眼前的情形,也都明白了侍书的意思,她是断断不要澎涞去救她的,若是他伸了手,她就要自己把身上的这一柄剑拔了出去,便是要自戕。青罗被那眼中的决然震住,半晌才劝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如今别的话别的事都不要放在心上,此刻你身子不好,还是救命要紧。你放心,我自然给你一个公道。”
侍书脸上现出一个凄然的笑意,却转瞬即逝,重又淹没在那种决然之下。似乎是没有气力说话,却丝毫不见退缩。握着刀柄的手像是使尽了全身的气力,又失了血色更显得苍白如玉,倒衬得那指甲上的蔻丹艳艳的红。澎涞见侍书这般模样,也知道方才自己对青罗所说的话,都被她听了去,原本说的都是自己心里的话,并没有假意,也并没有后悔的意思。然而此时见了她这样的神情,却忽然生出一种痛惜甚至于后悔的情绪来。那情绪来得太快,瞬时便席卷了他的周身,叫他伸出去的手凝在侍书身前,再也不敢动一动。青罗是知道侍书的,虽然平日里言语不多,却也是个极有性子的人,如今既然这样,是不能勉强的了。若是自己或者是澎涞勉强了她,只怕登时就丧了性命。虽说是送回城去医治颇为凶险,总好过一时三刻就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