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慕见他如此说,却也丝毫不急着反驳,反而露出了几分为难神色道,“前几日我听报信的人说起,太妃和父王虽然叫大哥养病,却并没有叫回去休养,心里就总觉得不安。我也明白,父王想必是不愿叫众人闲话,旁的将士有了伤病还一样拼战沙场,怎么就自家的人能回去呢?这顾虑本是应当之事,我也不该有别的话说,然而我和大哥手足情深,到底是不忍得。如今连世伯也这样说,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说着又沉吟了一时,长长叹了一口气,蹙眉对青罗道,“你瞧,我也是这样说,虽然你我心中不忍,如今这样也没有旁的法子,只好委屈大哥和世伯了。”
青罗自进了主帐,便默默坐着听人说话。自己和怀慕这几日,并没有讨论过今日这些话,就连怀慕何故要请了自己进来,也是云里雾里。如今怀慕冷不防把话说到自己身上来,众人又都瞧着自己,心里忽然有些着慌。定了定神瞧了怀慕一眼,神情中含着几分疑问,却见怀慕只是笑着望着自己,却丝毫没有暗示。请了心中微微一转,略想了一想,怀慕既然没有告诉自己用意,少不得就只有自己忖度一二,也不知怀慕这样是不是要试探自己深浅的意思。一时之间,却也难以顾全许多,也只有随着自己的意思说话罢了。想来纵然有不是,也自然有怀慕收拾局面,索性就不必担心,只管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青罗想到此处,便对方正端道,“说到这里,我却有几句话要讲,世伯和大哥不要怪我多事才好。我从家里来这里之前,太妃、母妃和云姨曾经和我说,出门在外,就怕他们兄弟有了病痛,叫家中的人担忧。然而说起来世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哥虽然是父王的长子,却也一样是沙场用命的战士,若是厚此薄彼,只怕寒了将士们的心。这些将士也出来这样久了,推己及人,家里的父母妻儿岂有不思念的道理?”说着眉眼盈盈,便朝着下头坐着的众位将领一瞧,语声更放柔了几分,“说起来,我和与你们家中之人一样,也是经过这些的,自然知道这里头的苦,心里所想的自然与你们都是一般无二的。”
青罗略顿了顿,又慢慢道,“我虽然知道这里的艰难,这征战却不得不继续,也是无奈之事。唯有如此才能一劳永逸,和家人永远团聚,我想在座诸位也都明白这一层道理。我为此事也日思夜想了许久,这里头未必就没有两全的法子。一般的人既是不得不留在此间,不如就请方世伯护着大哥和军中其余伤病之人回蓉城去,也好叫家中的人放心。如今形势比先时已经是好了许多,这样想必于战事上也是不防的。虽然不能叫将士们都回家去,想来百姓见我们如此,也能体会我们的一番苦心的。”说着又望了众人一眼,眸中是明亮的信赖,“等开了春,家乡的花都开了,春暖花开的明媚时候,咱们再一起家去,到时候自然有长久团圆的时候。”
怀慕略带赞许地暗暗瞧了青罗一眼,却仍旧不说话儿。下头却有一位在前些日子的征战中断了一条腿的中年将领,听了青罗的话,登时便红了眼眶儿,七尺男儿,当场呜呜咽咽地便哭了起来。见众人看着自己,这才勉强忍住了,犹自哽咽着道,“世子妃不要见笑,我本是驻守平城的,已在这里三年有余不曾回去。虽是为国效命不该有这些念头,却又着实想念家中高堂幼子。我离家的时候,母亲还病重在床,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句心坎儿里的话,实在是日日夜夜都惦记着,睡里梦里都是搁不下的。世子妃今日说这样的话,真是暖了将士们的心,有了这样的话,就算是将来马革裹尸,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在座众人,哪一个不是别离家中许久,谁又能没有心心念念牵挂不舍的人呢。虽没有都如这一位一般失态,铮铮铁骨的男人,在血流成河尸骨如山里头也不曾稍稍眨一眨眼睛的,此刻眼眶儿却都是红了。又有人叹道,“说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军中受伤的子弟实在不少。然而形格势禁,却也只有勉强他们在这撑持着,日日还要和我们一般冲锋陷阵。我们这些好端端的人也就罢了,只是瞧着他们实在辛苦。若是真能如了世子妃的话,真是天大的恩典,想必上下都是一样的感恩戴德。”帐中众人,此时此刻一改素日军中的严肃庄严气象,竟是各自唏嘘不已,说起牵动情肠之处,情不自禁落泪的也不在少数。
青罗此时心里更是清楚,知道自己所想的纵然与怀慕不尽然一样,只怕也已经对了九分。又瞧了一眼怀慕,见他仍然只是微笑瞧着自己,便又对方正端道,“我不过是小女子的见识,也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只是推己及人,不忍叫家乡的父老,和我受一样的苦楚罢了。若是我有什么妄言之处,还望世伯不要顾虑,只管说出来。瞧着方才将士们的模样,只怕这意思也是众人心中所想的。世子本就有这样的心,自是不会反对的,却还要问世伯的意思。我听闻世伯虽说军纪最是严明,却也最是体恤将士,如此一来,事情是没有不成的。”说着便望着方正端,神色清澈如水,带着几分期盼,像是只等着自己点头允诺,又唯恐自己不允一般。
方正端瞧着青罗一双眼睛盈盈瞧着自己,心中苦笑不已,知道已经是落入了青罗和怀慕设下的陷阱里头。方才怀慕说话,自己还能以军法大义应对,众人也只以为是兄弟权位之争,只假作不闻,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