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处天池绝顶,却似乎是把重华山所有险峻都聚集于此,且不说怪石嶙峋,崖壁陡峭,似乎从来没有人试图在这里修筑天梯。通往山顶没有道路,几乎是沿着笔直的悬崖向上,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飞坠而下。岩石也无从踏脚,崖壁上几乎光滑如镜,更少有藤蔓可以借力。青罗伏在怀慕身上,闭起眼睛几乎不敢去瞧只有全然托付给这个带着自己不断向上的人。而偶然间睁开眼睛,可以瞧见那些被将军们提携着一同向上攀爬的文官们,脸色几乎发白。最令青罗吃惊的是,苍老如斯的定慧大师,竟然还能够自己登上这座陡峻山峰。他自然不能飞跃而上,只是每一步都踏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就像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一样。
好容易到了崖顶,却还并不见传说中的湖水。青罗四顾一望,只见自己置身于茂密的松林之中。那松林年深日久,那翠色暗沉沉的,几乎像是墨色了。俯身一望,重华山的千重云雾缭绕在足下,好像自己已经超脱于尘世之外了。青罗远远地瞧见重华寺的屋檐,在云遮雾罩里露出几点璀璨金光,却又被深远的山林雾气遮掩,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轮廓,倒更像是仙山楼阁了。
怀慕引着青罗一路往前走,似乎是对道路很熟悉的样子。其实绝顶上根本没有什么道路,头顶上的松林遮蔽了几乎所有光线。这一日天色本就暗沉沉的,透入林间的光线也就更加幽暗,依稀看得清脚下,覆盖着厚厚密密的松针。角落看不清的地方似乎还生长着别的植物,只是蜷缩在松树的暗影里,只看得见黑黢黢的一个模糊轮廓。四下分明无人,却没有人敢高声说话,连喘息声也压抑了下去。青罗只觉得脚下松软,却有些叫人无从着力的样子。如此走了几百步,本来不远,却觉得走的有些吃力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迷失在其中。青罗只有一路跟着怀慕向前,看见他举步肯定从容,心里也觉得平静了些。
又走了几十步,眼前却豁然开朗,青罗不禁抽了一口气,听到后头也传来低低的惊呼,知道还有许多人和自己一样,是第一次到达此间。眼前的景象叫青罗觉得惊讶,却又似乎和意想之中的一样,带着几分梦里见过一样的熟悉。远处仍然是这样的松林,正中是一汪水面,并不宏大,却看得出极为幽深,水色澄净剔透,离得近的地方可以一眼看的到底,远处却是深邃的蔚蓝。整块平整的黑色岩石,像是被水磨洗得光滑如镜,微微向水面的方向倾斜着,嵌在水面和松林之间。平滑的石头上却偶然有突兀的岩石,三五成群地矗立,像是无数古怪的眼睛瞧着你,却又像是它们本来就该在那里似的。这古怪的大石延伸到水里去,看得见它们在水里,像是生了根一样。
这里什么都没有,却又有着奇特的魔力。青罗也曾经见过无比洁净的蓝色水面,比如敦煌城外的日泉的水面。只是两者又有许多不同,那被笼罩在轻紫桐花里的湖水,像是敦煌最富有魅力的一块宝石,被隐藏在世人瞧不见的地方。而当你看见了,它就对你无所保留。而眼前的这一处,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湖水,只有巨大的叫人有些生畏的岩石。分明近处的水澄清无比,而远处的水面的蓝却又渐渐深沉,像是看不到底的一眼陷阱。或许是因为雨天,水面上还升腾着飘渺的雾气,分明感觉不到风,水面上也没有波纹,却看见那些云雾自在缭绕,平白多了几分神秘莫测。
青罗在看见它的一瞬间就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人畏惧它。她本以为所谓的天之眼应该是纯净的,倒影着蓝天白云,一览无余。她却没有想到它是这样的矛盾而又难测,它澄清又幽深,空白又神秘,充满了审判的意味。它看上去就在你眼前,却又用莫测的暗影叫你不敢靠近。它像是亘古不变的平静,却又似乎随时都会出现意想不到事情。如果你胆敢打扰它的这种静谧,就会被悄无声息地卷进这无底的深蓝里头,云遮雾绕,没有人再能找的见你,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
青罗在看见它的一瞬间,内心也受到了震慑。她几乎是立即改变了心意,她担忧的不再是这谎言被揭穿了该如何是好,她第一次开始忧心,如果怀慕真的沉没在这水面里,她该如何。青罗开始感到紧张和恐惧,不论她的灵魂也好,怀慕的灵魂也罢,似乎都禁不起这样的审判。她明知道这所谓的审判不是真的,却在看见这天之眼的时候,开始感到畏惧。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天之眼,是审判之眼,这样的眼睛,绝不是寻常的人能够看得清,或者蒙蔽的过去的。
只听得一声水响,青罗一惊,却见怀慕已经离开了方才站着的平整岩石,穿着银白色袍服的身影,忽然隐没在一块兀立的诡谲岩石后头。青罗忙走过去瞧,绕过岩石,只见怀慕笔直地往那静谧到可怖的水面中走,湖水已经漫过了膝盖。青罗不假思索,径直往前走了几步,湖水浸湿了青罗的衣角,青罗只觉得一阵冰凉。那不像是五六月里的夏日的温暖,而是入骨的寒凉,像是冰雪一样的温度。青罗被那样的冰冷震住,不敢再往前走,似乎再走一步,就会沉落到这样的寒冷里去,
青罗眼睁睁地看着怀慕走上前,毫不迟疑地投身于冰冷的水里。湖水渐渐地从膝上浸没到腰,怀慕腰间束着的银丝编制的螭龙也隐没不见了。青罗站在后头,看不见怀慕的神情,只觉得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并不迅疾,甚至几乎是缓慢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