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幽素姿,凌寒为谁展。似嫌冰雪清,故作黄金浅。
绮云轩里的这一个冬天格外的冷。隆冬落下湿润的雪,衰草枯黄,更添了几分颓丧的颜色。原本红的耀眼的猩猩毡的帘幕颜色褪去了七八分,就连上头金线绣的缠枝花样,也都看不清了。外头是热热闹闹的新年,而这里却这样安静,好像没有半分生气,一切都是陈旧颓败的样子。
只有院子一角的那一株磬口腊梅,仍旧如往年开着一树明灿灿的花朵,好像是一树黄金,香气那样浓郁,几乎像是酒气。这些年来,绮云轩里充溢着各色宝光绮丽的锦缎,各种脂粉珍露的异香,只有今年,这腊梅的颜色香气,才这样分明。
繁华落尽,物是人非,大抵就是这样的光景。看着远去之人青春正好的背影,我本来如古井一般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念头,等她也到了我这样的年岁,她会不会也像我今日这样,只有一株花木相伴?也许会,也许不会。在这个王府里头,起落浮沉,谁又能知道自己的将来。
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嗅着这强烈的花香,我几乎觉得有些微醺,好像是坠入一个梦魇。这些年我并不常做噩梦,然而这些日子在这花香里入睡,我却一夜一夜地,被噩梦里的鲜血惊醒。清醒的时候我从不曾后悔,这一生,我到底尽力争过,不管成败,丝毫没有遗憾。然而在这奇怪的朦胧之中,在夜半惊魂的刹那,我却又总是会想,若是我的人生换过一个开头,是不是也就会有不同的结尾。
我的命运,原本和许多同样出身的女子一样,是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在侍奉的主人身边尽心尽力,能求得的最好结局不过是得到赏识,留在主人身边成为妾室。我原本的期待,也就只有这么简单而已。至少我能够摆脱贫苦的宿命,能在这华美的庭园里养尊处优地过一辈子。而不是像那些出去婚配的侍女一样,带着颇为丰厚的嫁妆,却只能嫁给一个浑身是酒气的莽夫,为他生儿育女,洒扫浆洗,一辈子庸庸碌碌,才过三十就满面沧桑。
我不能允许自己落入凡尘里去,我喜爱这样满头珠翠、养尊处优的日子。为了保住这样的生活,我也费了许多心力。心细如发,稳重妥帖,我虽然不是启怀堂中容貌最美的侍女,却最终成了离主人最近的那一个。在启怀堂里,所有的人都必须听从我的管辖调遣,不管她们是美貌如花还是庸脂俗粉,不管她们有没有怀着和我一样的野心想在主人面前崭露头角,我再也不会给她们任何机会。我心里想,这样的一个位置上,只能有我一个人,卧榻之侧,绝不容他人鼾睡。
当我的主人成为西疆新的王者的时候,他的身边能够亲近的女子,除了我,也就只有一个郑婷华。这个人原本对我没有什么威胁,容貌清秀却不出挑,性格温柔沉默,在主人的面前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直到有一日她忽然被调入了书房之中,与其他的所有侍女隔开来与主人朝夕相处,我才忽然发觉了危机。
我觉得非常愤怒,我防范多年,竟然被这样一个看似与世无争的人钻了空子。在我忙于主人的饮食起居的时候,她竟然读了好些书,她和主人间的对答,竟然是我所听不明白的。我同时发现,在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分明是对主人的情意。尽管她从不肯承认,却又怎么能瞒过我的眼睛。她甚至比我离主人更近,我所能做的,不过是饮食衣着上的照顾,她却能够知道主人每日正在做什么,想什么。那时候我就明白,若我想要留在主人身边,她将是我最大的敌人。
然而我没有办法,她一个人在书房服侍,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我不能拿她如何。所以我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在每一次与她交往的时候,都显示出十二分的亲厚热情,姐妹相称。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她更多一些了解,也更有机会打败这样一个对手。而她也的确是一个简单可怜的女子,对我毫不保留。只是每当我有意问起主人的情况的时候,她却沉默不语,甚至脸上露出一点含羞的笑意。
那笑容在我心里烧起了一把火,叫我无时不刻不感觉到对她的厌恶,我心里不断地盘算着,要怎么不露痕迹地让她犯下一个足以失去信任,足以被逐出王府的错。我左思右想,却始终不曾想出一个好的办法。
而主人的婚期就要到了,我也开始忙碌起来。他将要迎娶蓉城的名门之女。我并不感到意外,也更没有失落伤心,我知道这一日总会要来的,而他的新王妃对我的计划也没有什么影响,她不过是日后我需要讨好恭维、小心服侍的一个人罢了。我所求的,不过是在他和王妃身边的一个位置罢了。
那些日子我本无暇去管郑婷华的事,却无意中发觉,她在王府最热闹的日子里离群索居,落落寡欢。说起王爷的婚事,尽管她也在笑,却掩饰不住憔悴。我这才明白,尽管我和她都想要留在王爷的身边,心境却完全不同。
她的反应,却叫我忽然间想出了一个计划。在新王妃进门之后,当着王爷、王妃和太妃揭露她对王妃的醋意,再捏造些什么咒诅的证据。这些日子她的愁容一样也不是我一个人看见,自然有人为我作证。以她对王爷的心思和平日里的性情,到时候必然手忙脚乱,神情慌张,露出马脚来。就算王妃大度要留下她,可太妃的性子我却是知道的,断断不会容她,就算是不信不予处罚,也会碍着王妃新嫁娘的面子,将她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