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尹婕妤看出端倪,巧笑道:“这小儿女的确实有趣,陛下,妾身给你出个主意,教他们凑成一双儿,这马不就两人都有份儿了吗?到时候也不必分什么你我了。”
刘彻说:“成亲就为了一匹马?”众人大笑,皇后也是微微一笑,她刚从朝上下来,头上还带着黄金做的精致头冠,那金子成色极好,如同火焰一样澄澄发光,可这也比不上倾城容貌带来的光华。那微光打在她脸上,越发显出白瓷肌肤和黑湛双眸。
宴会开始,皇后作祝酒词。
卫子夫老了,王夫人死了,李妍死了,邢夫人黯淡了。经过时光的淘炼,只有皇后的美丽永久留存,遗世独立。
夜茴早怀疑这晚宴不能善了,果然,酒过三巡陛下开玩笑似的跟卫长公主说:“你也长大了,不能总赖在家里——朕给你找个夫婿怎么样?”
卫长公主娇嗔不依,陛下跟她夹缠半天最后说:“这样,你只说想找个什么样的!”
“这还用说。”卫长公主的二妹寿阳公主在一旁窃笑,“找个去病哥哥那样英武能打仗的!”
气氛腾地热了起来,卫青和卫子夫交换着眼色,表情不安。刘彻大笑:“霍去病,你也老大不小了,最近又新添了一千多食邑,朕看你那将军府也还不够气派,不如朕另外给你置座府邸怎么样?”
胡说八道。夜茴暗骂:骠骑将军府还不够气派?什么样才叫气派?长乐未央?
什么另外置座府邸,不就是说公主府吗!真气人!
睽睽众目只是看着霍去病,还有人不识趣地笑道:“霍将军,陛下问你话呢。”
霍去病不说话,明亮眸子璀璨如星,却也带着狠绝的勇气,他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喧闹的声音静了下去。
“怎么?”刘彻开口。
霍去病低头不答。
“你不打算成家了?”
夜茴只觉得陛下每一个字都如同石头,坠在心里发疼,带着恐慌。她抬头四下看,陈莹抿着嘴表情紧张,卫长公主垂头,泪在眼眶里打转,卫子夫紧紧拉着女儿,韩嫣皱着眉头,卫青在给自己倒酒,若有所思,平阳公主一脸莫名其妙。陛下不用说,脸色阴沉欲雨。皇后静静望着殿外深沉的黑夜,竟然在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夜茴总觉得这一刻的她看上去很寂寞,很脆弱,甚至很小。
所有人都倚仗她,她从不倚仗别人,可这一刻让人想起一些别的。
陛下说:“去病,朕——”
霍去病打断了他。霍去病单膝跪在地上,抬头那么英气而又大声地说:“陛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臣没想过这些。”
所有人都沉默地来回看着。陛下意外,怔了一秒。
皇后素白的手指在乌木桌子上敲了敲,若无其事地添了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有志气。”
陛下沉默,良久点点头:“不愧是骠骑将军。”
韩嫣大笑着举杯而起:“臣恭喜陛下得此良将!公主,臣恭贺你生辰之喜,哈哈,不会不接受吧?”
有人见人爱、长袖善舞的韩嫣调节气氛,还怕什么。
事后窦婴是这么跟他孙女儿解释的:“陛下这是打算不废一兵一卒,通过联姻化解皇后阵营中一枚得力棋子呀。你想想,霍去病若做了陛下女婿,那卫霍两家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往来?这些势力一下子就被陛下拧成一股绳了——陛下一向擅长乱中找突破。”
窦夜茴一额冷汗:“这么说,若霍将军要成亲,最好娶窦、陈、王、韩家的女孩子?”
“嗯。”窦婴叹气,“可惜娘娘没有收养公主,不然……”他思索半天,“窦、陈一体,陈家大小姐若嫁过去,也是不错的。”
夜茴欲言又止:祖父你错了,恰恰相反,谁都可以,就是陈莹不行!
可她也知道,在不知情者看来陈莹确实合适,她和皇后娘娘血缘最近,出身最高贵,她父亲是侯爵,奶奶是大长公主,陈家如日中天。若真的要pk,她窦夜茴绝不是陈莹的对手,窦家早已没落。王家更不用提,自从陛下抑商令推出,商人地位更加低下,王家如今是只富不贵。韩家么,韩家隔得远了。
她突然觉得害怕:莫非这也是陛下早就算好的?
在皇宫里,无论你要什么,都不可以说出口,一说出就落下乘。同样的,你谁也不可小觑,一小觑就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