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沫试着想象,心头却只觉一片茫然。
她想象不出来。或者是不敢想象。
“迎霜自小生活在褚良国……”
女子脆生生的嗓音,如入水珠玉般,荡漾在十二月凉薄的空气里,“就算是冬天,也极少见到下雪的日子……今次得熠城大哥收留,住在皇宫里,又恰逢雪落花开,一时想着贪看这样美好的景致,便厚着脸皮去邀了熠城大哥陪我踏雪赏梅……”
语声一顿,“我去找熠城大哥的时候,他正埋首在一堆小山似的奏折中,瞧起来十分辛苦繁忙的样子……看见那副情形,迎霜原本以为,熠城大哥只怕是没有时间陪迎霜做这等无聊之事了,却没想到,熠城大哥听了迎霜的话之后,只犹豫了须臾,便放下了手中的公务,陪着迎霜出来踏雪赏梅了……”
说到后来,女子语声渐轻。像是难掩的喜悦与满足。
夏以沫看不到她此时此刻,是怎样的一副神情,但想来,应该是得心上人陪伴的少女那样无尽的雀跃与欢喜吧?
夏以沫心口涩了涩。
宇文熠城冷冷清清的一把嗓音,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防备的撞进她的鼓膜里,说的是,“孤当时正批奏折批的有些累了,恰好阮姑娘前来相邀,孤想着出来透透气,也是不错的……”
男人语声顿了顿,“区区这样的小事,阮姑娘无需放在心上……况且,阮姑娘是我离国的贵客,孤尽力招待,也是理所应当的……”
夏以沫不知道,男人在说这番话之时,是否有意无意的向着她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她只觉得,在那一刹那间,似有一道灼灼的视线,穿过寒凉的空气,幽幽落在她身上,令她一颗心,陡然燥热如同被推入一炉熊熊的烈火之中,滚烫、炙热,跳的飞快。
他知道她藏在这儿吗?
所以才故意将这样的话,说给她听吗?
夏以沫不知道。只觉心似洪炉,茫茫然,不知所以。
“阮姑娘这几日,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此番响起的是上官翎雪温婉的嗓音。柔弱如水的声线,一如既往,仿佛闲话家常一般。
“这里的一切,都很好……”
阮迎霜似大力的点了点头,脆生生的一把嗓音,如檐下风铃般动听,“迎霜自来了之后,一直得几位姐姐和熠城大哥的照顾,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一点不觉什么不习惯,好得很呢……”
话音未落,却蓦地被向婉儿不耐烦的打了断,“听阮姑娘这口气,该不会是打算乐不思蜀了吧?”
像是亦被自己话中的内容吓到了一般,向婉儿一张俏脸上,短暂的惊悚之后,却是瞬时充满防备的瞪向对面的女子。
阮迎霜挂在唇角的笑意,似僵了僵,旋即,却像是没有听懂向婉儿话中隐含的意思一般,浅笑道,“迎霜在褚良国之时,就听闻离国河山壮丽,现在有机会能够一览,迎霜自然希望能够多待些时日……”
说到这儿,女子语声一转,柔柔望向身畔的宇文熠城,“只不知,熠城大哥肯不肯让迎霜继续在这里叨扰?”
宇文熠城却是语声淡淡,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若阮姑娘不嫌弃的话,自是想在离国待多久,便是多久……”
听来不过是寻常的待客之道,只不过,这番话,由男人口中说出,落在在场的其他女子耳中,却不禁多了一些别的意味。
夏以沫绷得僵硬的一副身子,此时此刻,再也支撑不住,无力的靠在身后的冰冷树干上。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一刹那间,忽而掠过大片大片的荒芜,只觉说不出来的滋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着一般,令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在场的其他女子,亦是不由的面色各异。
惟有阮迎霜清甜而欢喜的嗓音,悠悠飘荡在寂静的冬日里,“听熠城大哥你这样说,迎霜不知多高兴……熠城大哥当日不仅救了迎霜,还收留迎霜在此,这份恩情,迎霜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说到这儿,女子似犹豫了须臾,然后,抬眸,一双盈若秋水的瞳仁,难掩羞涩般的望向身旁的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宇文熠城却是容色淡淡,一张冷冷清清的俊颜,仿佛什么表情也无。
瑜贵人眼珠转了转,忽而悠悠笑道,“阮姑娘若是不知如何该报答陛下的话,不如就以身相许好了……”
如一颗尖锐的石子,陡然砸进暗流汹涌的深湖之中,将一袭表面平静的湖泊,瞬时激起惊天骇浪。
被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调侃的阮迎霜,一张俏丽的脸容,瞬时红了红,编贝般的皓齿,将嫣如红缨的一张朱唇,咬的越发的颜色饱满,娇艳似五月挂在枝头成熟的樱桃一般,羞涩而又美丽。
阮迎霜沉默着,没有应承,亦没有拒绝。惟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瞥向身旁的男人。
这样的反应,已胜过千言万语。
而宇文熠城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说好,亦没有说不好。
只静静的站在那儿,如听他人是非一般,置身事外,一言不发。
夏以沫不自觉的屏气凝神,等待着他的反应。
但是,没有。
她听不到男人的任何声音。
夏以沫只觉一颗心,随着这无言的时光,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像是要直陷落到那无尽的深渊里一样,再也爬不上来。
一刹那间,她只觉得身上如此的发冷。连那包裹在身上的狐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