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门外,秋风飒飒。
叶鸿俯视着眼前的蓝衣男孩,缓缓说道:“厉寒朔,你倒是个很知恩图报的人。半年前的赠伞之恩,至今都不曾忘却,这样很好。”
厉寒朔敛眸,说道:“太子殿下过誉了。”
叶鸿说道:“你该明白本宫的意思……鉴真寺的了尘大师曾为你批命,说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亲你爱你之人,皆不得善终。”
厉寒朔脸色一凝,“太子殿下信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叶鸿的语气冷得像冰,“你往后别再与阿则亲近了。”
厉寒朔说道:“请恕小子不能答允。”
叶鸿上下打量着他,见他面无惧色,不由说道:“你很能耐嘛!”
厉寒朔道:“不及太子殿下万分之一。”
叶鸿:“……呵呵,本宫就不送你了,淮晋侯慢走。”
说罢,太子殿下便转身拂袖离开了。
厉寒朔看着紧闭的殿门,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走到了枫华苑,见四下无人,便闪身进了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
厉寒朔的脚程很快,没多久就走到了这个黑魆魆的隧道的尽头。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准备等太子殿下离开之后,再打开石门。
这一等就是很久很久,他想了很多很多事情——
厉寒朔是在边疆出生的,他一出世就死了娘。三岁被送回帝都之后,不过两年的时间,一向爱护他的二叔就暴毙了。除此之外,但凡经他手的花鸟鱼虫,无不凋零横死。
久而久之,厉寒朔就成了闻名帝都的煞星。
祖母恨他害死了一贯体贴温文的次子,又怜他年幼丧母,爱恨纠结之下,只能对他视而不见。庶出的弟弟、妹妹们对他都是畏惧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唯一一个疼他爱他的父亲远在边疆,仅有每月一封的家书能让他聊以慰藉。然而世事难料,在他八岁的时候,厉元帅就死在了战场上。
从此无人疼他、无人爱他。
厉寒朔想,他为什么会觉得五殿下是特别的呢?
他并不认为自己可怜,可是当他在冰天雪地之中看到五殿下的那一刹那,他心中莫名的委屈顿时就如浪涛般席卷而来。
在五殿下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时,他甚至想要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不让对方离开。
厉寒朔觉得,他一定是太久没有被人关怀了,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打动。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厉寒朔站得腿都有些麻了,他才将耳朵贴到石门上,仔细去听石门另一侧的动静。
——死水般的安静。
厉寒朔将手放到石壁上摸索着,按照一个月前叶则打开机关的步骤来做,很快就将石门打开了。
寝殿内的几盏宫灯已经燃起,灯影下,一个宫装女婢正趴伏在桌上休憩。
厉寒朔很快就找到了藏于暗格之内的机关,而后将石门关闭。
紧接着,他缓步走向了床榻,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
叶则睡眠很浅,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的时候,他不由睁眼问道:“皇兄?”
一片安静,静得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厉寒朔伸手在叶则眼前晃了晃五指,而后被对方敏锐地用手抓住。见状,他吊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才安然归位了。
叶则感觉到这只手比自己大上不少,但是与叶鸿的手相比还是小了很多。指腹、掌心和虎口上都是厚厚的茧子,十分粗糙,跟叶鸿的手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坐起身来,问道:“厉寒朔,你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我来看你。”厉寒朔轻声说道。
叶则暗暗计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然而无果,他只能问道:“如今宫门已经下匙了罢?”
厉寒朔道:“是的,殿下。”
叶则不由笑道:“那你打算如何?”
厉寒朔弯了弯嘴角,“殿下若是不介意,可否容我在殿内打个地铺?”
叶则摇了摇头,“当然介意,我可不想怠慢了你。”他顿了顿,说道:“昭光殿的偏殿有可供休憩的寝屋,淮晋侯可以在那里歇息。”
厉寒朔不知心里涌上来的是不是失望,他垂下头,看到了自己手上拿着的画卷。这时,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进宫的另一个目的。
“殿下月前曾问我边疆风光如何,如今我将它悉数画出赠予殿下,还望殿下能够喜欢。”
厉寒朔将手中画卷递出。
叶则神色微微一怔,随即淡淡笑道:“多谢你的一番美意。”
他一抬手就碰到了画卷,这让他心里松了口气。
厉寒朔道:“殿下不必言谢。”
“先前你与那孙炀打了一场,伤势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殿下无需担忧。”
叶则正待要再说些什么,喉间突然一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
厉寒朔忙道:“我给殿下倒杯水来。”
“殿下!您——你是谁?”
被叶则咳嗽的声音惊醒的萤火一掀开珠帘走进内殿,就看到了立在床榻边的蓝衣男孩。
叶则咽下喉间的腥甜之意,声音微哑地说道:“萤火,这位是淮晋侯,一会儿你带他去偏殿歇息。”
萤火应道:“是,殿下!”
她走上前来,手上端着一杯温热的白水,慢慢喂着叶则喝了半杯。
叶则喝完水,才道:“好了,时候不早,你们去吧。”
厉寒朔看他一脸倦色,只得慢慢随着萤火朝殿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