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倾挽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今日所见之人与记忆中的渐为融合,眉棱高耸,瞳眸幽深,轮廓分明……

现在想来这些细节格外明显,而她之所以当时没有认出,却是因为他的表情—带笑的表情。

逐芳楼一见让她印象深刻,冷硬,压迫,嗜血,神秘,却唯独不包括他毫无掩饰的笑容。

他在嘲笑她,或许也不只是她……

他嘲笑她是这里唯一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却依旧见而不识;嘲笑他身为异族人,轻而易举只身闯入号称铁军的大祁军队而无人发觉。

倾挽想起他今日穿着打扮,身上忽然一颤。她猛地支肘而起,双脚触碰到鞋子时,又陡然缩回,仿佛被什么灼伤一般。

窗外星月黯淡,倾挽静静望着,似神魂被吸引,神情平静近乎麻木。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心中拼命拉扯的两个小人,看似势均力敌,可不知不觉中早已有了倾斜。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既然他们所有人都不给她选择的余地,那唯有自己主动。

想到这里她再不犹豫,动作极快收拾好自己,随身只携带了爹娘给她的玉佩及那一柄短刀。而后,她开了房门,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院门被合上的同时,几道人影飞快自院内闪出,而在他们之后又出现一道壮实身形,定定在院子里站了半晌后,转首扶过朝他走来的人。那人身形纤瘦均匀,俨然是做妇人打扮,而在她的臂弯之上,正悬着一只并不算大的包袱。

男人接过包袱,在女人缓慢而不舍地环视四周后,两人对视一眼,相携离去。

此时的倾挽却对一切毫无所觉,她奔走在无人街道上,无暇顾及自身安全,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然而,当她远远看见最后车马穿过城门时,她知道自己还是迟了。冒然跟进只会被守城士兵拦下,一个不慎还会惹来不必要的嫌疑。她略一思索,直接转往周府方向而去。

夜风自发间穿梭而过,倾挽一路不敢有丝毫耽搁,加紧脚步从小路直奔周府。小路通向周府西侧一偏僻小门,靠近滢心居住的小院,是她每次深夜回府必经之处。为此,她还特意同守门的嬷嬷定了暗号。滢心将暗号告知于她,玩笑说若是半夜想她了,尽可来找她。

倾挽拐过小巷,然后停住了。

小门外面停靠着一辆灰色马车,看起来毫不起眼。而台阶之下,城主大人正郑重同一黑衣男子交代着什么。

明明不远处的就是可以主事的人,倾挽却不知为何退了回去。

或许是周大人面上神情太过郑重,或许是他们举止行为太过小心谨慎……

莫名地,她将目光投注到马车之上。风静了,帘子一动不动。

临州亥时过后禁止车辆通行,而这个时刻,城主府不起眼的侧门停着这么一辆神秘马车,很难不让人去揣测里面究竟是何人,又是去往何处。她没有任何答案,可是目光没有办法移开分毫。

就在这时,周大人走到车窗前垂首低语几句,又随之抽开身向后退去。

黑衣男子双手抱拳同他告辞,之后利落跳上马车,拉起缰绳。

马儿踏步前行,拉着马车从倾挽面前缓缓驶过。帘布微微摆动,透出一条小小缝隙,隐约的,倾挽似看到里面有一道暗影。

倾挽微一侧头,周大人已经消失在门内。她应该立刻赶过去的,可心中的挂念让她又一次回首望向马车。就是这一眼,风云突变。

一道黑影倏地窜向马车,如风疾速,倾挽甚至瞧不清他的动作。马匹忽然厉声嘶鸣,在夜里分外刺耳,伴随着嘶鸣声,骏马扬着前蹄骤然停了下来。马背上赫然一道长长血痕,而血痕的来源,正是立在车辕上的蒙面男子。

黑衣男子焦急回头望了一眼,见车内似并无大碍,拔剑迎战。两人撕斗激烈,剑光飞闪,一时竟难分胜负。只是黑衣男子到底有所顾忌,他死守车前,反击受到极大束缚,很快身上被划上数道剑痕。

始终并无响动的车厢内忽然传出低沉的声音,倾挽远远听着,虽听不真切,却只觉得无比熟悉。

心重重一跳。他果真在车内吗?

蒙面男子闻声动作骤然加快,目标直指车内,黑衣男子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按在帘外,似是要防止什么,只是如此一来,动作受限,受伤更是必不可免。

或许是马儿的嘶鸣声惊动了府内护卫,就在蒙面男子又再刺出致命一剑时,府门忽然大开,从内冲出数十人。蒙面男子动作一滞,就在他迟疑疏忽的当口,黑衣男子借势一挑,将他的剑远远挥至车下。

倾挽看着地上染血的剑,下意识向后避了一避,眼角余光注意到护卫们向着马车包围而来。

她松口气,想着蒙面男子定会落荒而逃,这一场打斗也即将结束。可出乎意料的,蒙面男子却是动也未动,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迎着月光,她知道他笑了。

护卫没能接近马车,倾挽的希望也落了空,只因旁里又冲出近十名蒙面刺客。两方人数相差悬殊,可那些刺客犹如在中间拉上一层细密的网,短时间内竟无一人可以突围。

而这一边状况也在突然间急转直下—黑衣男子竟直直从马车上栽落下来。

倾挽不明原因,蒙面男子却也顾不得他,两步上前欲挑起帘子。帘起剑出,他陡然僵住,惊诧垂眸,只望见一柄长剑没入心窝之处。他的眼睛眨了眨,又望进车内,眸中满是惊恐之色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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