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语气淡淡道。
“就是每次谈论兵法,便不免谈论到从军为伍,便是为家为国。”
“康儿或已说过,郭靖那般的想法,或许才是姐姐最为喜欢的。”
“他愿舍身为国,保民护家,哪怕饱经磨难,身死不遂,也要以家国为重,万不会随波而流,求私下安宁。”
“而康儿所想,姐姐已知。”
“比起护那家国、保那平安、亲那‘外人’,康儿只想要父母安好、爱人平和、自身宁静。”
说到这里,小王爷不免咬了咬牙,因为郭靖那人,实在是一根硬邦邦的木头。
“因此,若只是教他兵法便罢了,凡是谈兵论道,总是免不了去说些这种事情。”
“每逢说起,郭靖那人与我之所想,分是南辕北撤,截然不同,偏生那人又固执的很,便开始拉着我说个不停,告诉我这样不对、那里不好、杨兄弟你不能这样——”
“说到最后,哪怕我口才再好,也说不过那个嘴里只有三句话、却始终意志不改的家伙。”
“于是,次次都是我摔门而出,过了少许,他再拿着纸笔,过来找我道歉,不说他觉得我对了,只说是他嘴笨,惹的我不开心了。”
“然而,下一次,却依旧本性不改,再一次与我争执起来。”
说到最后,杨康的神色本是愤懑,也渐渐变为了无奈。
“对于这种人,我还能对他说什么呢?”
杨康叙事期间,徐哲借着月色,借着他的半边身体正好被那婆娑树影所罩,细细的观察着杨康的面色眸底。
虽是……不愉烦躁的很。
却始终………也没有真的生厌。
时间是最能改变人的东西。
想法、认知、观念。
乃至为人处世之道,铭心刻骨之情……
……这样,大概……已经够了吧。
郭靖视杨康为友。
虽程度不深,杨康也算是把这个“傻子”稍微放进了心底。
两人的观念截然不同。
但是却可以在今后的岁月中相互影响……
徐哲缓缓闭上了眼。
耳边,杨康仍然在断断续续的说。
终于,那悦耳流声停了。
远方,或许是今夜的月色极好,隐约传来几声嘹亮悠远的野狼鸣叫。
“…真好。”徐哲低喃道,然后抬眸看向杨康,嘴角轻扬,眸色柔和,“康儿,若是可以,以后多与郭靖来往吧。”
杨康一怔。
随即,午时那突然升起的、仿佛脚下陆地消失、整个人无限向下坠去的错愕感,再度于胸间激烈翻滚。
微然笑意、浅淡怒气、无可奈何的愤懑之情……
这所有的一切,皆被杨康于瞬间压在了心底。
面色平平的少年人沉下了眼。
下午突兀升起的预感,被他勉强的压了下去。
他先是笑道:“姐姐这话说的,怎么跟今后不管康儿似的?”
杨康想,如果姐姐诧异的看向他,然后无奈的笑了笑,道:你怎的如此心思敏感?莫不是我离开一月,你就变得如此爱想东思西了?
然而,他只是看到那青衫女子微微一怔,有些意料之外似的,蹙起了眉头。
那勉强压住的预感,彻底的爆发沸腾了起来。
……是啊,姐姐和那徐哲师傅来自同一个家族。
徐哲有事离去,怕不是三年两载都要居于族中,难以再来大漠,哪怕身居蒙古之人,是他已故的恩人之子。
姐姐的胞弟都被困于族中不能再出,这必定不是个人私事,而是族中大事。
既然如此,那姐姐是不是也有可能——
下午之时,杨康双目怔怔,心下便闪过如此猜想,而现在……
徐哲眉头微拧,倒是想不到,杨康竟然如此敏锐。
“徐哲风”已经离开了桃花岛。
“徐哲师傅”已经离开了蒙古草原。
而“婉儿”,当然也是要跟着一同离去。
最最与“婉儿”相关的,自然就是他心中已认下的徒儿杨康。
他迟早会与杨康说这件事,却绝对不应是在今夜、此时,不应该是如此的……没有防备的突兀。
徐哲抬起眸。
眼前批了层面皮的少年人面无表情,眼色微沉。
徐哲的视线扫过他的手。
两手皆已攥成拳头,隐约间,似有骨骼撕摩,作响嘎吱。
徐哲终于与那双陡然沉下的眼睛对上。
那眼之中,再也寻不到半分笑意。
他与杨康对视片刻,然后闭眸轻叹,宛如默认一般,道。
“康儿,你自小就聪明伶俐,向来聪慧。” 2k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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