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既病着,姐妹们也失了兴致做耍,且那宝玉得了秦钟,两人作模作样地在内书房里温起了书,四女也不好扰了他俩读书的兴头,是以只在书房另一头坐了,或看书,或绣花,两不相扰。
黛玉想着着做给阿福哥哥考场穿的长筒毡呢护膝还差几针完工,索性也不看书了,自坐在一旁赶活儿,好在年前让齐嫂子带将过去,也是年礼,也是心意,倒也一举两得。
其实黛玉见如今这毡呢毛的东西着实有些粗硬,本是想让丫头们搓了细羊毛线起针织一对长筒毛线袜的,但想起现下里是并没有这种织法的衣物,且这东西做出来是要过考场“安检”的,若阿福哥哥因着带了这么个奇怪的东西被人问东问西,再或生出些事端来,反倒不美。是以黛玉只好退一步,让丫头将那毡毛揉得极细,勉强一用了。
且在做时,为着这毡呢没有弹性,她又想了些法子,如用了弧线裁剪,又在上面仿着那异世鞋带的法子,锁了两排扣眼,穿了一条软绸条绦,以便调节松紧等等。——这些细节虽不显眼,却是这世上没有的载剪方式。要知道,黛玉初时跟在母亲身旁瞧着女子们制衣时,很开了回眼界,方才知道为什么异世里说古代服装的裁制最直接地体现了中国几何学发展的落后——全一色的直线二维平面裁剪,除了极个别处略用了点弧线外,整件衣服都是直线来直线去,再没有什么胸线、腰线、收边之说的。黛玉其时就想,如今的人之所以喜欢在衣服上绣花,只怕是都知道这衣服裁得不好看,若不绣上点花,着实是拿不出手的……
湘云略翻了几页书,侧头瞧见黛玉做的针线有趣,就想拿过来自己试试。黛玉笑压住她的手,道:“……若是我自用的东西,有你这句话,我再高兴也没有了。只是……这是我给本家堂哥做的礼物,却是要拿到外面去的,不好叫你代劳。”
湘云笑道:“这有什么,你不说谁能知道。好姐姐,给我瞧瞧罢……”说着又抢。
黛玉听她说是瞧瞧,也只得松了手,让她夺了去,另接了小丫头送上来的茶轻抿了口,笑道:“虽是我不说,只是于礼上终是不大合。我那哥哥得了这个,若是笑话说针脚粗了些,或是穿坏了丢了,心里只道是我做的,想来只是我们兄妹间的小事,并不当什么。可倘若你知晓了,定要想我那哥哥定是个粗人,有眼不识金镶玉,识不得其中有你的妙手添花。岂不是平白让我哥哥被人说嘴。”
湘云佯怒道:“我岂是那等小性子的人,只你才这么想……”
黛玉摆摆手,复笑道:“非也非也,若真有乱想的,应是要想:这好好的,你做什么非得给我哥哥缝这个,莫非对他芳心暗许……”
一句话没说完,湘云已揉身扑了过来,怪叫一声道:“好一个林丫头,看我饶得了你……”
二人一时闹着一团。黛玉哪里敌得过她的手脚,只笑得不停,又是“好姑娘、好妹妹”地唤着讨了半日饶,才被放了开来。两人各自理了衣裳,湘云又将闻声赶过来的宝玉并秦钟轰了回去,转头瞧见凳上搁的护膝,却是一瞪眼,扬手将它丢回黛玉身边。
黛玉忍笑取过来,一面抚平了折子一边道:“我这话虽碎,理却是不错的。《论语·颜渊》有云‘非礼勿动’……我幼时听娘说过,女子读书,只为明理。那等将闺阁里所作的文章四处传扬,以求才女名声的作为,却是极浮燥的行径,才学再好,终是在心境上落了下乘,很是要不得的。所以我最敬佩的,不是写了《女诫》生前扬名的曹大家,而是死后为其夫长泣追思的长孙皇后,虽则她所著之《女则》今已无缘得见,但仅她的德行就已可传千载……”
说着黛玉抬头看向湘云道:“事同此理,咱们女儿家的文墨不能随便传出去,这些女红自也不能轻易给人,你说是不是……”
湘云本自怔怔地听着,见黛玉问她,才一偏头,犟嘴道:“知道你嘴利,编排了人还有一套套的大道理等着人家。……你怎地不说‘非礼勿言’呢。”
黛玉笑道:“是是,原是我的错。说来还真有一事相烦,老太太过了年就要添寿了。我想着给她老太太绣部《心经》,又想绣副观音像。你且帮我瞧瞧,到底哪样好?”说着就叫小丫头去自己房里取样子。
“你的事,我才不要沾,不然还不知要招出多少话来……”湘云嘴里赌着气,人却已经挨着黛玉坐了下来,又问道,“你既说女红不能外传,如何还给你本家堂哥做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私以为,在红楼里,湘云被袭人支着做绣活,打络子,不过是因为她被袭人以人情两个字拢住了,脱不得身,直到后来还是宝钗对袭人说湘云在家绣活太多,袭人才算罢了手.湘云于是又记着宝钗的人情.全不知道自己很不该帮个丫头做活儿,还是做得宝玉一个男人家的衣物.所以才有了上章和本章的内容.上章是借袭人的话疏远了湘云与袭人的所谓主仆深情,本章里黛玉劝湘云的"非礼勿动"的话却是给了她以后不入袭人下得套的理论依据.
ps,上周事情较多,这是补的上周的一章,本周一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