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翠缕自个儿说的?”黛玉又想起一层来,追问道。
“打她嘴里问点话可真不容易呢,也不知是不是得过她家姑娘嘱附,那两丫头合伙灌了她不少甜酿,方才松了嘴说了两句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湘云在家可曾受虐,黛玉着实分辨不清,一直以来觉得湘云在家过得不好的原由,不过是先时在书里瞧见的那段宝钗劝袭人的话引起的遐想。可她当时就不大明白,湘云的婶婶既待湘云不好,却怎地还敢回回带她四处应酬?还敢频频往贾府里送?就不怕她那火爆性子不管不顾地说些什么不合宜的话出来?……反正黛玉从那肉呼呼的脸庞和粗大大的神经,委实瞧不出湘云在身体或精神上受过虐。
……哎,就是她婶婶没欺负过她罢,这叔婶待她再好,又怎能与父母相比呢,别的不说,那原是她家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她叔婶的家,她却由嫡姑娘变成侄姑娘,这一字之差的人情冷暖、物是人非,湘云只怕已是深有体会的罢……也难怪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假小子”,一提及她家来,就要红眼圈……婶婶再好,也不是娘啊,若真是娘,只怕湘云少睡半刻都能一眼瞧出来罢,哪里还用等人说才知道她加“夜班”做绣活呢……
黛玉想想湘云、复又回头想想香菱,再又想想自己的未来,又绕回到父亲寻仙的事儿上去了,这般来来回回地,不由更是痴了。春柳瞧了,深怨自己嘴拙,没将姑娘也引出来,反倒瞧着更愁人了。她也不敢再催,只得默默在一旁陪着。主仆俩又坐了一刻钟,只听得外厢里钱嬷嬷咳了声,向里唤道:“夜深了,姑娘歇了罢。”这才又哄着黛玉起身安歇。
第二日是宁府摆宴,二舅母王氏一早就带着李纨与凤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陪着老太太用罢早饭,归了座,再忍不住,又提起昨个儿的事来,“总听老人们说善有善报,如今我是真真的信了,想我那妹妹,虽说为那丫头惹了一身麻烦,到底还是将她救了下来,又见她乖巧可人,无处可去,想着京中人多,许能给她打听着些家里的消息,又将她千里迢迢带上了京……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时心软做得件善事罢了,谁想这天下就有这等投缘的事儿呢,妹妹就住在了咱们家,那甄家又偏是咱们家的老亲,这一里一里凑起来,竟就真让她母女俩见着了……那甄侧妃姐妹昨个儿也太见外了,大家都是亲戚,帮这点子忙原是应该的,哪里就当得着个谢字呢,偏还拉着宝丫头不松手,倒闹得我那妹妹怪不好意思的……”
宝玉听得母亲说的是昨日英莲认母一事,不由也接口笑道:“昨日姐妹们也议论呢,只说指不定是甄家老爷修仙有成,特地来点化她们母女的呢。否则哪有这等巧事……”他只顾说得高兴,却是不曾瞧见王夫人在听得“甄老爷修仙有成”时微微僵住的笑脸。
黛玉接过小丫头送过来的手炉试了试冷热,转身轻轻递给贾母,方接了茶盏坐在一旁轻啜。她全程均将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叫人瞧见她怎地都忍不住地大白眼。
早只知道这位二舅母在人前扮菩萨是极象的,不想说起这等指鹿为马的话来也是极顺溜的。这等颠倒黑白的话亏她说得这般顺口?救人,呸,官府现备了案的人命官司,她倒也敢说成是救人,居然还指望着别人承情?——对噢,自己怎么忘了她那段叹金钏的名言了呢,想来能将那段掩耳盗铃的话说得那等滴水不漏,确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黛玉借着茶盏盖的掩护使劲撇了撇嘴,又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黛玉昨晚还是没睡太好,是以这会子不止精神不大好,就是小性子也有些掩不大住了。
“……我想着这怎么着也是件喜事,正好这个月二十一就是宝丫头的生日,不如就借这个由头再热闹热闹,老太太以为如何?”王氏左绕右绕地,终于将话说到了正题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父寻仙那段是父亲去世前写的,其后的日子里每每修订到此处时就分外黯然,也许,希望真有神仙的人,是我!
今日性懒,所有原文都不想找了,请看官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