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都市现代>长宫乱>第一百四六章

艰难坐起身,背靠墙壁。短暂眩晕后,昏昏沉沉感觉退去,身子再不似昨夜灌了铅般重。 撤走涏香的殿内,气息清淡。 正适晨曦。 白光粼离,穿透纱帐。 她掀开时心是悬的。 生怕惊扰面前的人。 赤脚落地,安静立身。皇后仍深睡,脸容疲乏憔悴。仔细端详,真是个易忧人,连梦里,都紧锁愁眉,脱下凤簪玉华,身着常服,昼里六宫上下面前端着的气派荡然无存,可那眉头……依旧是皱着。 在不安什么? 在梦见什么? 亦或,那不堪的压力,从未于梦中消散…… 沈庄昭缓慢蹲下身,近近观察皇后。明明是世家仇敌之女,本不该对她抱有平缓心意,为何此刻,红尘俱寂,云雾京城,寥静除月,坚硬的心在此刻寒冬岁末中,慢慢被触融。 十九年,沈府受诲。 嫡长女,艳丽绝世。 性情贤良,音律精通,习舞天赋。 此等佳人,见者无不为之赞叹。 当入主中宫。 她从来都是这么听说的。 自己,当入主中宫。 不论当今天子为谁,她就该成为凤仪九天的一国之母。 都是这么说的。 无人告知她六宫险恶,无人告知她如何与天子伉俪情深。 她,就该当入中宫。 现今,她瞧见了天子的薄情,也瞧见了抛弃容忍善隐世俗观念、手腕强势的当朝皇后睡梦中不安的容颜。 前为母家谋势,后有太后干政,中有宠妃虎视眈眈。 光鲜亮丽下,是胆战心惊。 皇后这个位置,真如自己十九年家训所言这般重要吗? 她难道就真的适合它吗? 沈庄昭衬在椅手边,偏头凝望入眠的皇后。 萧梦如,原来你过得…… 从来都这般令人心疼吗。 皇后沉沉陷梦,她不知有个人在自己身旁,作了深省怜悯的思量。 她只在闭眸里,锁满家愁家仇,柳眉凝重如青碧长山,横展而开,兜满兜空,皆是以女子己身与朝廷纠缠谋权的艰辛。不往连理绵情,尚无风花雪月,辗转旧忆困于最大的皇城里,欢笑涕泪,承在本不该属于她的曼妙年华中,风一吹就被迫散尽。 沈庄昭离开凤榻,走至屋中央。金绣壁,牡丹毯,非凰即丹,几重压抑,令人透不过气。她真怀疑皇后日夜面对这些百般重复之物,就不曾感到厌腻吗? 书案,摆着贵重文房四宝。 墙上,横挂清心寡欲墨画。 是个内侍才华之人。 她这样想。 皇后平日除却请安时间,就在做这些事吗。她好奇走近,拿起未完工的字样,人如其字,清美倜傥,纤骨傲然,圆中求合,规矩成方,皇后真够闲情雅致,怪不得她昨夜来寻她时,都是在书房见之。 宣纸被她执于手间,案上被遮掩的尘封角落便显现而出。 压在几本史书下。 泛褶的空白一角。 怎堆叠整齐之处,还会将写的字随意处置? 罢了,替她物归原处。 沈庄昭轻巧抽出,欲收拾整齐后,再压回书轴下。 忽然间……她目光停留。 刹那瞥,手竟僵住。 是佛经,誊抄。 隶体,熟悉的字迹。 她几乎要屏佐吸。 这是—— 她自己写的!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全出自自己之手! 那日,是,那日,她回想起来了。 夜召陈嫡女与沈嫡女入椒房殿,罚命彻夜抄写经书,以示正妻强风。 皇后命她抄了很久很久。 凭着不输人的傲性,她终于赶在黎明曙光来临时分,写下了最后一道笔画,困倦终支撑不住,倒头便睡。 待醒来时,皇后已出现前方。 她指夹经文,从唇中勉强吐露这几字道:“字,写得不错。” 为何…… 自己当时写的这些东西她要留下来? 沈庄昭糊涂了。 回身,皇后尚在原位。萧梦如,萧梦如……她在心底无意识反复念道,她实在太不懂她了。抚摸着纸张带来熟悉的触觉,当夜烛光昏昏,屏风背后,月光霜华,长夜静风,落寞的皇后出神盯着窗外深夜,种种幕幕,记忆涌来。她是如此擅长发现她的失意,正如此时一般。这是缘何?难道,自己就这般能懂她吗…… 白昼。 恍的变为漫长。 萧瑟冬至。 京城,仍未降雪。 迟了。 迟了整整两个月。 不过,人们并未担心。 雪,迟早会降临大地。 正如昼下夜升,海涨潮退,这里的冬,定是会来的。 至时年关一到,银装素裹,就是表示要过年咯—— 备年货。 贴福条。 团圆饭。 齐家欢。 百姓满心欢喜筹备,可对于深宫里的人们而言,尤其是天子,过年,仅是换了个方式设宴。年历翻过,年岁增添,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不同。 哪有什么家宴可说。 文武官员会在大年初一这天向天子朝拜,入夜,天子就与众臣共赴筵席,贺词,贺礼,步骤皆按礼部相走。繁文缛节,充满官场气息。 天子暂且搁置朝事,与宠臣把酒。 眼尖的人,便懂得在此时作观察,哪些是陛下的人,哪些是太后的人,哪些是其他势力的人,哪些是中立的人……一场小小的宴会,党羽分明,朝局百态。 太后作为多年掌权者,手握不菲臣力,女中豪杰,自是备受瞩目。 初入官场的寒士窥探,久经历练的老臣附和,皇家的年宴,是权势攀附的重要之地,是体现能人与高位者的诚,与年头无关,与亲情无关,纯粹冰冷的上下级相聚。 值得欣慰的,是众臣退散后,京城尚且有一屋容纳年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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