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变暗,由昼入夜。被夕阳染红的云彩甩去最后一点色泽,浸入浓稠的漆色之中。
方越起初还强打精神,时刻警醒着周围。但随着时间一分分流逝,上下眼皮不住打架,脑袋一上下地点着。睡眼朦脓间,隐约听见有人叫他。
“嗳,醒醒。小伙子?”
谁啊。
“方越?”那人开始摇他肩膀,“别在这睡,会着凉的。”
方越神智终于清明一些,睁眼,恍惚觉得眼前人有些面熟,眉头一跳,颇为激动地抓住那人手:“吴江?”
那人愣了愣,与一旁的女人对视一眼,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方越这才完全看清面前人的脸,心重重沉下。他认错了……这人虽然长得跟吴江相似,但明显苍老许多。更何况,吴江可是当着自己的面被丧尸吃掉,怎么可能再出现在这里。
看来,他们应该就是吴江的父母。
方越表明来意后,那对夫妇忙将他引了进去。
一进门,方越便被桌上的一幅相框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张全家福,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朝着镜头微笑。里面的吴江还很小,看起来不过几岁,开心地咧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一左一右牵着父母的手。
女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拿起全家福,露出苦涩的笑容:“当时走太急,只匆忙拿了这一张。”她递给方越,“你要看看么?”
方越胸口被照片上开朗的笑容刺得生疼,他僵硬地接过照片,潦草晃过一眼,便还了回去。
“你说带给我们儿子消息。”跟吴江有着相似容貌的男人问,“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方越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那些预想的完美台词在此时都被丢进垃圾桶,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面对两个殷切期盼儿子归来的夫妇,说谎变得如此艰难。
许是看出方越眼神闪烁,女人敏感察觉到一丝不详:“是……坏消息?”
“不对,不是!”方越急忙否定。搞什么,他可不是来通报这种让人伤心的消息的,“吴江他没事,只是路上碰见了一个女孩子,说要先帮她回家,耽误了点时间。”
“我没那么好心,所以先逃过来,顺便来报声平安。”方越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压根不让夫妇俩插嘴,“所以你们就安心吧,好好过日子,等他来找你们。”
话落,方越撇开视线,压根不敢看两人眼睛,生怕被看出破绽。但过了很久,也没听他们开口,心里焦躁。看过去,却见男人低眉沉思,女人捂着嘴巴,泪珠子掉线般往下落。
方越有些慌了:“你哭什么,吴江他真没事!”每说这一句话,他就感觉有一把重锤在狠狠撞击自己的心脏。
“不是……我……”女人握住方越的手掌,“这么多天了,我几乎要撑不下去……”句尾被哽咽声淹没,她已泣不成声。
男人轻轻揽过妻子肩膀,不让旁人看见她哭泣的脸庞,又对方越道:“抱歉,她有些感性……谢谢你带回我们儿子的消息。”
方越一愣:“不,”他垂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没什么。”他明白自己的话都是谎言,吴江不可能来找他们。可是,与其面对残酷的现实受到折磨,倒不如活在理想虚妄之中,让人永远抱有一点希望。
回去的脚步很沉重,今晚一点月色也没有,黑不见底如铅块压在肩头。
明明达成了目的,但方越不知为何没有想象中轻松。但等推开出租屋的门,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屋里来了不速之客,李谦坐在床头,神色阴冷。见有人进门,一下子站起来,情绪颇有些激动:“方越!景宗在哪!?”
方越这才注意到门锁坏了,怪不得这人能进来。他叹口气:“陈景宗不在这。”
“不可能,一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我没有。”方越现在心情很糟糕,连生气的余力都没有,有气无力地解释,“我承认,的确带他回来过。不过后来他自己逃了。”
“我才不信你这种鬼话。”李谦咬牙切齿,“我警告你,赶紧把景宗交出来,否则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为等这家伙回来,他在这里耗费了将近一天时间,耐心早已耗尽。之前把事情告诉路肖,那人却根本不信他,说什么方越不可能干出这种事,软磨硬泡下才帮自己查出住址。虽然被提醒过方越有事外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等这么久。原以为突然来访是出其不意,能将其抓个正着,谁知这屋子连根毛线都没有。
这家伙刚来安全营,按理说没有太多地方可以藏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绑走景宗,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把景宗带出了安全营,甚至直接毁尸灭迹!
一旦这种想法冒头,便不受控制般凭空生出无限恐惧与愤怒。李谦想,要是方越敢碰景宗一根汗毛,自己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拖这家伙下地狱。
“说啊,你把景宗放哪了!”李谦上前一步,双目圆瞪。
方越被这么依依不挠地纠缠,有些不耐烦,音量不自觉放大:“我也想问他去哪了!凭空在眼前消失,你不知道他有这种能力?”
“胡说八道!”李谦莫名其妙,只觉对方在逗自己,怒火更甚,“他就是个普通人,哪有什么能力。谎话也编个像样点的吧!”
方越看李谦反应,不由皱眉。看来这家伙什么也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陈景宗似乎并不太相信李谦,连能力的事都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