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时不常传来钻心的痛。他昨天早晨手上还缠着绷带,里面的断骨大约已经被医生处理过了。临走前,江临没有丝毫犹豫,冷静而果断地将两块固定住他手心手背的石膏板全部拆了下来。
昨晚抄经文抄到了深夜,睡前尚不觉得有什么。可今天一早醒来,整个右手疼得几乎动不了。
他好几次握不住笔,更别说写什么字、抄什么经了,整整一天过去,他只抄了几行。
心头骤然升起些许躁意,英俊的眉宇拧成一个结。就在他盯着桌面上的经文,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不知从哪个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
江临。
他的胸口蓦然一震,黑眸间窜过一抹浅浅的不可思议。
那声音,熟悉得让他的胸腔和耳膜都跟着一起共鸣。
他一瞬间有些不能确定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这半年来,他经常出现耳鸣的症状。
江临便沉着眉眼,静静地等待了许久,被他灼烫而紧张的呼吸拨乱的空气,在夕阳中渐渐舒缓下来。
很长时间里,再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果然是他的幻觉。
他抬手按在左侧的胸膛上,仅仅是一声幻觉中的叫喊,那语气中的焦急和无助,也能让他的心脏像被人死死攥紧了一般。
昨晚抄了几遍佛经,即使他不懂字里行间的深意,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心绪的沉淀。只是,这沉淀的心绪却被傍晚的一声幻觉,搅了个天翻地覆。
江临的眼前浮现出这一个月来,她每一个冷漠的表情,说过的每一句伤人的话。
原来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说过“不要拿我对你的爱做筹码,因为决定权……不在你手上”。
是不是从那时起,她就已经对他彻底死了心?再后来无论他为她做多少事,她总是安静地受着,不感激也不拒绝。
唯一被他激起脾气的一次,是因为在 day.off 外面,他出手把唐季迟打伤了。
她心疼了。
江临觉得自己那天晚上一定是疯了,疯了才那样对她。
看着她满脸屈辱的泪痕,他心如刀割。
可是再多的疼痛,也缓解不了内心对失去她的惊怕。
他想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告诉她,她是他的人,谁也不能插足。
遇到段子矜之前,他以为他爱情就是对贝儿的宠爱和纵容,他们平淡如水,却相敬如宾。
遇到段子矜之后,他才明白这世间还有一种感情,滚烫炙热,互相折磨,时时刻刻都想把对方推进熔炉里和自己一起化掉,这样才能完全的占有,完全的融合。
他对她的感情就是这样,咬牙切齿却恨不彻底,撕心裂肺却痛不死心。
所以不管这一个月来,他多少次告诉自己,放下这个轻而易举就可以击垮他理智的女人吧。可当她再出现时,哪怕只是路过,哪怕还是一脸伤人的冷漠,他却依然能感觉到死去的心在刺痛中活过来。
最后一天,雨夜江畔,他说他等,等到她想来的时候。
于是她便一整夜都没来。
段子矜,你怎么能做到如此决绝。
怎么会到了最后,放不下的人竟成了我?
江临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喉咙间涌上几丝腥甜。呼出的浊气吹散了桌上薄如蝉翼的纸张,冷寂的眸光触到那一页页他看不懂的经文梵语,唇角勾起凉薄的浅笑。
我信缘,不信佛……
缘信佛,不信我。
*
小和尚不久便去而复返,段子矜一见他回来,忙问:“怎么样,小师父?方丈答应了吗?”
“我师父答应了。”小和尚朝着她笑,“不过,后山的墓园离寺庙有些远,还要再往上爬很久才到,师父说您身子还虚弱,现在时间也晚了,您最好明天再上山。”
明天?段子矜咬唇,她能等到明天,江临能等吗?
她现在确实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也怪她平时不懂得调理,总是一副得过且过的心态,每到关键时刻才知道有一副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
段子矜没说完话,刚走出两步,就险些腿软地一跤摔在地上。
小和尚大惊,赶紧伸手扶住她,嘴里念念叨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师父讲过,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师父也讲过,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他觉得这两种训诫要把他脑仁都撑炸了。他涨红了脸,一边扶着她,一边闭着眼睛念起了佛号。
段子矜虽然懂他的尴尬,却还是不免被他此时的模样逗笑。
她借力在木凳子上坐下,收回手臂,坦然道:“谢谢小师父。”
“阿弥陀佛。”小和尚还是不停地念了足足十几遍,才劝道,“施主,您看,您这样子,只能明天再上山了。”
段子矜颦着眉尖,为难地点了下头。
但愿明天还来得及。
*
从女施主的厢房出来,小和尚跑了趟后厨,又端着药碗去了江施主那边。
左一个生病,右一个生病,他觉得这两天他都快变成医馆里专门侍药的小学徒了,晚课一定要好好念几遍经祛灾避祸。
他进门时,屋里的男人正在收拾东西。
小和尚问道:“先生,您这是要走了么?”
江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淡淡道:“我明天一早就下山,这两天打扰了,今晚我还需要借用一下寺里的佛堂。”
他只抄了四遍佛经,剩下三遍,只好去佛堂里诵完,这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