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做了二十年的官最是识时务,这事上权衡利弊却很困难。一来今上登基不过六年,没有特别倚重的肱股之臣,也没有立皇后拉拢世家大族,羽翼看似未丰;二来越王在这里极有威信,虽然有赵王在前,于政事却是天壤之别,他一声令下,不知有多少人会唯他马首是瞻。强龙不压地头蛇……都指挥使转眼间想起这句话,开战的话,他们必须有明确的立场。
黎州位置险要,要么变成繁京对抗南安的最前线,要么变成南安反击繁京的利剑。
然而就在他们谈话的同时,繁京那位年轻的陛下已抢先一步来到了绥陵,说要查阅卫所。
萧仁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私心还是偏向给过他许多恩惠的越王,便甩手给谢指挥,走一步看一步。谢指挥得令查探今上的心性,爱惜自己的性命职位,又推托给手下一个千户,叫名等级最低的武官去面圣——反正是微服,有足够的理由为招待不周辩解,再说他都叫了三个千户在知州衙外候着圣驾,自己也准备马上到营城去。
“谢大人,你可要仔细想明白,欲抽身现在就卸了官帽回家去,以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萧仁想起自己在嘉应做知府的堂兄萧佑,广陵萧氏大多和南安走得近,他得趁早和族里商量。
谢指挥向来冷静的面上也经不住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他知道都指挥使十有八.九要跟随越藩,但既然今上指名要到他的营里去,他就不能不慎重。现在的黄知州,可能就是他将来的下场。
“下官省得。时候不早,恐陛下起疑盘问,下官先告退了。”
他不再多言,装着一脑袋纷乱的思绪退出了房。萧仁坐立难安,不敢直接跟去见今上,叫了个正三品的佥事陪同谢指挥出城。
一队骏马飞奔出城,午后日光濯濯,人心惶惶。
兵戈属金,校场在小西门外二三里处,两千五百黎州卫驻扎在外城,营房占了相当大的一片地。这里有中、前两个千户的兵马,但其余三个千户因为每年三月前要听都司调遣,皆在绥陵。
谢指挥进了北辕门,同知立时迎了上来,面色惊惧不定。
“陛下现在何处?”
“正、正从演武厅里出来,往将台去了。”年过半百的同知又苦着脸补充道:“方才王佥事提议让陛下亲自考试要提拔的百户人选,这回厅里已倒了十几个总旗哩!”
谢指挥暗骂一声,“这群丢人现眼的东西!”
说着两人便飞快地赶往将台。校场上所有在营的兵全都列阵排好,太阳底下数千人肃然静立,风中带着汗水的气味,俨然是一副等待检阅的模样。
指挥使思及今上在此,不好令军阵分开条道从中间直接走到台前,就默默绕过最后一排,不起眼地自校场边缘接近高台。
行至一半,忽地听见前方一阵惊呼,他不由加快了步子,等看到摔在台下不省人事的千户,连呼吸都滞了一刻。
他抬眼,只见将台上立着名未穿铠甲的年轻人,一身黑衣劲装,墨发简单地竖起,双眸湛亮如星。
同知用发抖的声音低低道:“又……又是一个,非要把咱们这砸个遍吗!我都告诉王佥事别拗着性子,吃亏的总是我们!”
谢指挥皮笑肉不笑地伸手阻止了他的抱怨,弹了弹衣摆上的尘土,突然高声道:
“臣黎州卫指挥使谢昴参见陛下!”
他规规矩矩地带着同知稽首,黎州卫们看见他跪,亦齐刷刷地屈单膝伏在地上,喊声响彻云霄:
“陛下!”
台上那人微微颔首,俯视着密密麻麻的士兵,运力朗声道:“诸位免礼。朕数年前在西疆军里待过一段时日,今日来黎州卫,营中一如当年,令朕倍感亲近。谢大人邀朕考选六品军官,如此盛情,朕怎能却之不恭?”
谢指挥顷刻间渗出冷汗,今上是要把营里的怨气都推到他头上了。王佥事本是承奉朝的殿试武举一甲,自打奉先帝之命进了黎州卫当差,那眼高于顶的性子和谁都不对盘。本想着今上入营他能收敛点,结果他竟敢越过同知私自挑衅今上!真当今上是那些娇生惯养的繁京公子哥么,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底气不足,气势就弱了些:“臣惶恐!陛下不远千里驾临黎州卫,臣非但没有率卫所亲迎,还劳动陛下屈尊与这些小子们过招演练,臣听凭陛下责罚!”
今上的衣袂在风中猎猎飘扬,粲然绝伦的面容映着云端漏下的金色光束,令人不敢逼视。他抬起左手,底下一名腰间佩刀的内卫递过一张长弓,今上接了后对众人道:
“不知者不罪,指挥教练有方,这营中两千四百八十六人,皆是我大齐保家卫国的福祉。方才负伤的总旗和卫兵自有太医院御医诊治,每人赏金五两,若还有想升任百户者,暮鼓之前尽可寻河鼓卫或朕一展身手。”
谢指挥抹了把额头,顺着今上的话喊道:“尔等都听见了!有意者自去依言行之,陛下圣明,挑选出来的人就是我黎州卫的荣誉,本使另给白银二十两!”
底下人人心里大震,二十两,快递上低等文官半年的收入了,五两黄金……那可是五千两银子啊!先前还有顾虑,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