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还是来了!
出乎意料的,我眼见一双素白缎靴,似曾相识。
多久没有见面了,我已记不得了。只觉他停留在我记忆最后一刻是那个雨夜的背影,徒生出无垠的萧索,像无数苦桠蔓藤紧紧将我的神经抓牢,挥之不去。
素面玉颜,竟有一丝说不出的fēng_liú。相形之下,凌乱的发丝混着草屑,我在月光反射下眯着双眼,又是如何的狼狈。
他久立不语,一双深谙的眸子有什么莫名的流光闪动,像极了家乡门前那条小溪,在夏日的丛间潺潺而过,清凉却有与生俱来的安定。
我再不敢直视,垂了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寥。
许久,他屈身而坐,双手捧了一个银装包袱。
我静默合眼,待他为我披上夹棉的外衫,还残存着他怀抱的余温,令我一阵瑟缩。
慌忙袱中精巧的棉帛,我呆愣不已,这才抬首一瞥。
“疼么?”
他嘶哑的开口,远没有这般光鲜的形容,仿佛喉咙被千斤的负重碾轧过一般破碎。
我张了张口,才知道自己竟然连开口的力气也全无。
“多谢……”
小腹的坠胀竟无端的轻缓了几分,天葵的日子倒是来的准。
他低了头,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为什么……不等我……”
等?我要拿什么来等?
我苦笑摇头。
“恭喜你……”
他凝眉不解。
我会意,补充道,“入驻詹王府执事!”
他嘴角一颤,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流淌。
“你不信我……”
是啊……我还能信谁……
官居要职的他如何还能再趟我这趟浑水。
其实,并非不信,是不愿。
我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为我受罪。
“我不需要……”
他酸涩地与我对视。
“还是这般……固执……”
沉吟片刻,他悠悠开口,却有钢铁般的坚定。
“我已不复当年……
可以保护你……”
我笑叹,胀红的手交错摩挲着。
“何必……”
“难道晴儿就此甘心么?”
不甘心又如何?棋差一步,满盘皆输!
我心中一动。
对视中,他久不发一语。
“你是说……”
他似笑非笑。
“晴儿,你太冲动了……”
“话里有话?”
他低叹一句,眼底触及我冻伤的双手狠狠一滞。
“你道是那枉死的小太监是什么人?”
片刻间,那被我千百遍斟酌的来龙去脉又一次那么清晰的印在我的脑子里,脱口而出。
“难道是太子的……?”
可以想见到,这个小洪子是自始至终的关键,也正是因着他的死才将我和太子的激斗完全曝光。
而我一直以为是太子把小洪子活活逼死。
难道竟是太子设了个局中局,让秦太医和小洪子的双双自缢来坐实我的罪名?
不!随即一个念头令我脊背陡然发凉。
太子这是多此一举!何必由着小洪子再将自己暴露!
是了!小洪子若非被人主使便罢,若然果真有幕后人操纵,那么……
那么,那人的目标竟是……
竟是太子……我……还有……十三!
因为只有小洪子知道我三人在这整个案件中千丝万缕的关联!
好大的一张网!
我不得不叹!
这是要将我三人在浑然不觉之时便活埋在他一手设下的陷阱之中呀!
这又是何等的高明!
而我……我身后的胤禩!
细想之下,这个扑朔迷离的历史疑案所有模糊的结点被一一揭开!
我竟成了那高人手中请君入瓮的引子!
他要的是将老八和十三通通收入太子党的行列,之后一网打尽!
而这其中,我唯一侥幸错过的,就是及时撇清了与老八、十三在政治上的干系。当然,付出的代价就是遂了那人的心意,与太子玉石俱焚,鱼死网破,如愿将太子拉下马来。
将一切想通,我浑身已见湿濡,汗浸的双手,愈发的瘙痒难耐。
显然,小洪子的幕后主子所谓何人已是这件糊涂账的症结!
是谁……究竟是谁呢……
若说这个罪名一旦坐实,深受其益之人……
我合演冥想,脑中千回百转。
老四?
不对。在众皇子之间,与他亲厚之人本就不多,他如何肯在这夺嫡的重要时刻舍弃十三这样有力的臂膀,更何况十三如今正得圣眷,该是更加珍贵才是!另者说,他与十三的兄弟之情也并非虚假,出于手足之情,他也断不会做了这样弃将保车的念想,得不偿失!
那么……究竟还有谁……
历史惊心的一幕闪过,我双臂一悚,突睁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紧紧瞪着胤禩。
他面目也是出乎意料的一惊,刹那间转而一抹笃定而无奈的笑颜。
“若是愚钝些……多好……”
不顾他或激赏或惋惜的辗转,我不由自主地翻开他紧攥的掌心,颤栗而无言的答案跃然于上。
“一!”
心中止不住的喟叹!
舒晴啊舒晴,这一回你竟错的如此离谱!
还来不及收手,便被温热的大掌包覆。
是他!竟然是他!
仰首,天旋地转。
是了!只有他!
小洪子竟然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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