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是调和妥协的意识形态,侧重于安内。因为有一个缓冲层,矛盾积累得慢,而且也比较容易摇摆,能够在妥协中求生存。天下为一家之永祀时,儒家表现为君王求贤,与贤人共治天下,天下大治君王成圣人。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时,儒家不强求一律,仍然是在复杂的社会矛盾中求妥协,不断地调整以求生存。仁义不失,天下不亡,指的是不会亡于内部矛盾。面临外敌的时候,讲仁义没有用处,终究还是要以力量对决。
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首先要问的都是自己人还是外人,不然就没有了着力点。
法家利于对外,儒家善于对内,没有什么绝对的对或者错。国家面临生死存亡,自然是以法家的手段为优,放下内部矛盾以对外敌,儒家的各种规矩此时不合时宜。当外部没有巨大威胁的时候,法家那些激烈的手段不能长久地对自己人,不然终亡于内乱。
道家和墨家讲小政府和无政府,天下自治,不适全大一统的中原政权,先被淘汰。
中国明早熟而且延续,延续自不必讲,早熟就是先秦诸子几乎把治理天下的各种手段都提出来了,并且在漫长的历史中都被使用过。这些治国理论不是意识形态,只是治理国家的办法而已,由此延伸出去形成各种各样的政策,是对于政治结构的探讨。
正是因为儒家法家不关意识形态,统治者对此是不敏感的,以为这是事关天下存亡的大事情,对统治者生死攸关,就把政治结构和意识形态搞混了。
秦汉是实践先秦诸子思想的朝代,意识形态是相同的。
秦汉在意识形态上大致相同,秦亡于内乱,汉朝吸取教训,以儒家代法家,对内开始讲调和。正是在这个调和的过程中,汉朝在秦朝政治统一的基础上,完成了化统一。
我们之所以为汉人,就是在秦汉这两个统一的基础上形成的。
到了宋朝,儒家和法家的区别早已经不明显,名为儒家的士大夫中实际上有大堆法家信徒。用秦暴政失天下来攻击政敌,只是政治斗争的手段而已。
用儒家还是用法家,真正起作用的是以宰执为中心的官僚执政集团,这只是治国理政的手段。外部威胁增大的时候,法家思想抬头,是自然而然的事。党争最激烈的时候,新旧两党实际上都杂儒法,谁也不是纯洁的儒家信徒。只是对于儒法两家的手段,有的主张对内,有的主张对外。而涉及了内外,就涉及到了一部分意识形态。
天下不是只有一个国家,意识形态自然就有内外两个部分。内外的意识形态,表现为一直延续几千年的华夷之辨,分不分自己人和外人,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怎么分,怎么对自己人怎么对外人,都是意识形态的争吵。讲中国古代不分国家和民族是不正确的,中国在统一完成之前就开始分了。
意识形态对内的部分,首先是天下是一人一家之天下,还是天下人之天下。政权是私天下,还是公天下。这是第一个问题,大家不信天命了,回答这个问题解决政权的合法性。
讲历史,经常把秦汉并举,隋唐连称,唐宋连称,元明清连称。隋唐连称,只是延续秦汉惯例,有政治上的继承。唐宋连称比较怪异,因为中间隔了一个五代,就像把元朝隐去连称宋明一样。宋和明可以分割,但唐与宋却不可分割,不然说不清宋朝。
有讲唐宋并革,从方方面面举例子,指出这个时代发生了重大转变。其实各种转变都是表象,核心是意识形态在这两个朝代发生了重大转变。
唐太宗言,“自古皆贵中国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这句话落实到国策上,就是改变了中国一直传承的内外有别的意识形态。徐平讲仁不施于外,就是从这句话来的,唐朝的教训,让宋朝对内外之别格外敏感。他不这么讲,就是士大夫之公敌。
自汉武帝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确立了天命为政权合法性的来源。这是一个重大的转变,开启了一个漫长的时代。
政权是需要合法性的,认为古代的人都头脑简单,或者单纯是愚笨,不会考虑这个问题是失察了。从原始社会走出来,形成了国家,政权一直需要合法性的来源,不然就会面对“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局面。中国的历史记载清楚,脉络清晰,明确政权的合法性来源有其内在需求。不然凭什么你做皇帝,我不能做皇帝?凭什么是你们去治天下,不是我去治天下?好处为什么给你们,不给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先秦诸子,对于最早的政权合法性,大多是推于圣人。即出现了政权,最早的当权者是大家推选出来的,是获得绝对大多数人认同的,顺天而应人。此时就是公天下,先秦对三代的记载,有记载史实的一面,有完善公天下而改和编历史的一面。
三代之后,由公天下向家天下转变,至周而大成。天下封建,各守其家,天子只为诸侯共主,而非天下的主人,政权的合法性来自于家。此时,是没有大一统的合法性的。
秦灭六国,天下一统,仍然使用先秦的家天下,甚至更进一步发展成一人之天下。这是最早的大一统政权,政权的合法性几乎被乎略。陈涉一呼,政权合法性就轰然崩塌。
到汉武帝用董仲舒,以天命论,给了政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