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晚滴水成冰,可‘华居’家俱厂里热火朝天,七个车间正在忙碌地赶工,七八个满头大汗的壮年男子,不停地将打包好的家俱构件用板车从车间里拖出来,立即往等在车间门口的大卡车上装。
当官的人有官气,身居高位的蔡书记气宇不凡,陪同他的柳局长也是工人们常见的领导,可除了一个厂办主任陪着他们到处看外,忙碌的工人们都没工夫多看他们一眼。这让习惯了被众人注目的蔡书记,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
站在流水线旁边的蔡书记,拿起一个刚打磨好的桌子脚,温和道:“小王,这个桌子脚成本多少?销售价又是多少?利润多少?”
不看利润更高的家俱车间,反而盯着构件车间,精干的厂办王主任一时间猜不透的领导的意思,看了眼旁边柳局长的表情,灵醒地打了个折扣,陪笑道:“蔡老板,这构件赚不了什么钱,成本要合到七块六,销售价十三块八,扣除税费、运输,一个赚三块钱左右。”
七块六?蔡书记吓了一跳,再看了看手里的桌子脚,狐疑道:“成本这么高?”
这王主任还真不是个怂人,明知道这是老书记,照样从容解释道:“老板,我们这是外贸家俱构件,您看这些木材都是老山材、红心杉木(树龄长的木材)”
蔡书记这才注意到手里的构件的不同之处,还没上漆都有些油亮而且沉手,确实是生长多年的好木头,难怪成本高、利润也高。
这家俱构件莫看只赚三块钱一个,可这象流水一样的产品,累加起来就吓人了。更重要的是,这样大批量生产的东西,能提供一百七十多个工作岗位,解决一百七十多个家庭的生活问题,还能带动本县的木材生产、销售。
待三年扶持期过后,这个不到二百号工人的小厂,却能给政府上交二三百万的税收。若是全县有七八个这样的工厂,财政收入根本不需要靠收取林业规费,单工业方面的财税就能上交数千万。
这就是工业,对于一个地方经济的重要性,无农不稳,可无工不富!
放下手里光滑、沉手的桌子脚,蔡副书记看了眼忙碌的车间,询问道:“小王,我看你们应该是三班倒,为什么不考虑多招些工人,扩大生产?”
“您这边请”。
三十上下的王主任微微躬身,将这位官场很不错的大领导请到车间窗户旁边,指着灯火通明的工地解释道:“新厂房还在建,要等过完年才能投入使用。到明年四月份时,我们厂的职工将超过三百八十人,年产值大概能达到两千万,上缴税收二百万。”
这家伙没说真话,蔡副书记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人影绰绰的工地,不自觉地流露出领导的口吻。
“小柳,要是同古有五六个这样的厂子,工业提供的财政收入可以达到三千万吗?”
精干的王主任吓了一跳,站在那不再吱声了。虽然柳局长没介绍,但从报纸、电视上也知道这是前县委蔡书记、如今的地委副书记兼常委副专员,自己一个小主任再得老板器重,也不能多嘴多舌。当初在纤维板厂,也就是自己这张破嘴讲了不该讲的话,到头来成了不是下岗工人的下岗工人,还得让当时的柳副局长推荐到这来混饭吃。
一个经营良好工厂确实可以带动周边产业发展,比如林业生产、运输、印刷包装、服务业等等,每行每业都可以创造新的财税,可现实情况没那么简单。
这厂子能发展这么快,除了老板能拿到源源不断的订单外,最重要的是买的木头都是廉价木材,而且都是逃掉了林业规费的。这段时间风声一紧,厂子的生产成本立即上升,刚才自己讲的那些数据就是厂里这两个月的真正利润。若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等到政策扶持期一结束,这厂子将只能微利经营,还不如搬到交通更便利、政策更优惠的其他地方去。
各项税费过高是林业县经济的一个死结,要么让工厂逃税,要么建起来的厂子享受完优惠政策后走人,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些问题,已经学会了藏拙的王主任不敢说,身为林业局长的柳局长敢讲。等王主任离开后,他将其中症结原原本本地汇报,而且还趁机给自己的一些的行为打预防针。
“老领导,我跟这的李老板聊过,解决的办法无非是两个,一是产品升级,提高产品的利润,以冲抵过高的税费,但这个很难;二是搬离,到政策更优惠、资源更丰富的地方去。
书记,企业家不是慈善家,赚不到钱就会走。我觉得我们政府,必须在某些问题上有所取舍,不能什么都想要。”
当官的,哪个没被人寄检举信?柳大局长的对手,也没少给他在领导面前下蛆,比如支使家属做生意、有选择性执法等等。蔡书记见柳局长主动提起这事,板着脸道:“所以你兼任森林公安分局长时,暗示手下的干警,尽量少查本县走私行为?”
那些事是得到钟县长默许的,柳局长已经被曾书记私下批评过,也给县里的领导们私下解释过,早有了心理准备,坦诚道:“我承认错误,还给曾书记、钟县长都作过专门检讨,但这事没办法去改。县域经济要得到发展,离不开这些竹木加工企业,若要我选择,我宁愿肉烂在锅里,也不愿意自己县的木材给别人赚钱!”
又是一个‘肉烂在锅里’,也是当初蔡书记在同古任职的口头禅。当初他在任时做得更过分,只要地税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