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通过一件件的事证明自己的,李家明这几年的优异表现,深得他叔伯们的器重与信任,加上他超出同龄人的沉稳,让他们都不把他当伢子看,而是一个可以商量正事、大事的成年人。身居局长高位的柳本球,也不把李家明当伢子看,如果这样的孩子都是伢子的话,自己局里百八十号人,绝大部分都是吃奶的毛毛伢子!
当李传健这样的精明人,都觉得对上比他还精明的柳本球,心有余而力不足时,几个叔伯立即将他们认为最聪明、最有本事的侄子提溜出来,去跟这位领导兼朋友打擂台。
“讲讲看,你有什么条件?莫狮子大开口,这不是生意场上。”
也对,跟领导谈话得注意分寸,跟老师谈事更得恭敬,最起码态度上要端正。李家明恭敬地帮老师倒酒,连坐姿都端端正正,可话却不太顺耳。
“柳老师,你们那几个厂子吧,除了设备还算新外,真没什么价值。就讲你们的工人吧,没有什么屁本事,还个个牛皮哄哄。我耶耶就是个农民,手下工人不是吃国家粮的,就是国家干部,我们兼并你们的厂子,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是事实,那几个厂子都是林业局建起来的,干部是从林业系统抽调的。厂长、书记是副科级,副厂长、副书记享受副科级待遇,这些人都是事业编的干部,也只有那些中层干部才是工勤编。一个农民,怎么可能支使得动那些国家干部?
“干部我们撤走另行安置。”
“柳老师,您不会是想让我们得罪人吧?庙再穷不穷方丈,您要是砸了他们的饭碗,我们能落着好?”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很多话不需要说透,人家就能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林业口的厂子,那些领导撤出去,还不是在林业系统内安置?林业系统里盘根错节的,哪个人不是沾亲带故?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家具厂实际上也是木材加工厂,原材料得经过林业系统的手,砸了一批领导的饭碗,李传林以后能有好果子吃?
李家明几个叔伯在街上做生意,也早不是当初在土里刨食的农民,一听侄子这么说,刚才那心思也冷了。政协委员是个有面子的头衔,但要贴上生意,那就太不值了。生意才是根本,若不是家具厂做得好、赚得钱大,柳局长会来跟传林讲这些事?
“柳老师,我讲句话,你莫生气哦。”
“讲,你什么时候怕过我?”
“做事,就不能怕得罪人!有些人,我们平头百姓得罪不起,你们领导还得罪不起?”
李家明话音一落,正在啜着酒的柳老师心里极不舒服。他也是从林场里爬起来的,虽在那几个厂子里没亲戚,但朋友众多。这伢子嘴里说什么得罪与不得罪,其实是让自己下狠手!
那几个厂子,全靠局里补贴,再找银行贷款,才能开得出70工资。要是断了补贴,断了贷款,厂子里过年都过不了,只能发给工人一堆纤维板、密度板!更严重的是,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日后厂子难以为续了,那些工人怎么办?粮食局改制,照政策给足了补偿,工人都堵在政府闹,那些竹木加工厂的工人呢?
旁边的李家明也不说话了,默默地扒拉着火盆里的炭火,他隐隐猜出了那位大领导的担心。林业县不比大城市,除了可怜的农业外就是林业,就业岗位就那么多,若是数百、上千工人没了饭碗,鬼知道会出什么事。前几年火柴厂破产,有两三个工人偷猪饲料当饭吃,那是因为他们厂里的绝大部分是女工,换成几百号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试试?
可在商言商,那些麻烦事只能一次性解决,而且得由政府出面解决,否则谁接手那些厂子都落不着好。人是有惰性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就能大家这样混着,不会去想工资是赚来的,还是上面补贴、甚至是从银行贷款来的,更不会想以后还能不能过得下去。
林业部门办的厂子更离谱,厂长们都是国家干部,厂里工资高就在厂里拿,厂里揭不开锅,他们就回局里拿,反正亏不着他们。工人虽然没干部那待遇,但70的工资也勉强够他们养家糊口,不会想砸掉公家饭碗去端私人的饭碗,否则不会李传林订单忙不过来,也招不到那些有技术的工人。
不过,看着老师纠结,李家明也很同情他。不熟悉不知道,只有相处时间长了,才了解老师的本事,原来一直以为‘竹地板’、‘竹建筑模板’是那个竹器厂厂长的杰作,没想到创意是老师的,他才是幕后最大的功臣。
可个人本事再大有什么用?老师督促着手下搞出两个极有市场前景的产品,让县里的经济一度红火得吓人,可除了他本人升了个话语权不大的常委副县长之外,县里的经济还不是几年之内又一落千丈?
“家明,真的只能这样?”
老师开了口,李家明也好把话往下接,陪笑道:“老师,在商言商。其实您自己心里也清楚,企业不同于机关,两者搅在一起没好处的。”
柳本球虽有老师提携,但能爬得上局长高位,也是个狠角色。
“家明,要是我停止补贴、断了贷款,厂子能吃下吗?”
他狠,李家明也不赖,沉默片刻摇头道:“还是不行,成本还是太高,你们的工人是城镇户口,要交养老保险的。光靠纤维板、密度板这样的低附加值产品,承担不起那么高的成本,接过来也不过是维持现状。
老师,您莫看到我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