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少卿一剑刺向她的发鬓,她退后几步偏头闪过,待她再回头看向他的时候,步少卿一剑已经临到她胸前。只是先前那一剑挑开了她遮面的黑纱,露出她未施脂粉的清冷面容。她看到步少卿看着她睁大了眼睛,那眼睛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有惊诧,有不解,有难以置信,最后都在他别过眼时,变成了狠绝。绿衣只感到心口处忽然一阵冰凉,然后便是漫无休止,扯筋锥心的疼痛。
其实那一剑,绿衣心知,他在最后一刻翻动手腕,那一剑他是刻意刺偏了的。他终究是不想杀她,是舍不得杀她。
他提着剑站在那里,余给她烛火下一张隽秀的侧脸。血从剑尖滑落,滴落到波斯地毯上,那是绿衣的血。
‘为什么?’他问她。
她没有回答,她觉得很疼。
为什么呢?要她说什么呢?说你一直敬慕的兄长要买凶杀你,而那个杀手不巧正是我?绿衣捂着伤口,那里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她一直咬着自己的下唇,始终没有开口。
最后,步少卿对她说了此生,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长,只有三个字,他说,你走吧。
这三个字远比想象中艰难。
这时候他让她走,绿衣便走了。绿衣心中清楚,她杀死步少陵的那一剑,埋葬了步少陵幻想的锦绣前程,也埋葬了属于她的爱情。
他刺给她一剑,又放过她,只因那是绿衣。他对她失望,却将她放生,只因为那是绿衣。
只是,她还有什么生下去的理由?
她任由自己伤着,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她胸口处已经鲜血淋漓了。她挨过了三日,绾月楼里,最不缺的便是消息。这三日,能入到她耳朵里面的,无非只有两样。一是步家大少爷步少陵死了,二是,步家二少爷终于同楚员外家的小姐定了亲。”
叶澜音看着手中的杯盏,这个故事,她第一次完整地同一个人讲起。
她也曾在苏绯织那儿拿了简易补气血的药丸子,或是促进伤口结痂的凡间丹药给绿衣服下,仍未见丝毫起色。
苏绯织说:“绿衣,是伤了心。即使你将仙气渡给了她,她依旧是活不下来的。”
苏绯织还说:“小叶子,人间有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绿衣爱着步少卿,而步少卿也一定是爱着绿衣的,否则,他不会放过她。可他放过她,却答应同楚云成亲。
要不,怎么说天意弄人呢?
绿衣的身子一日一日消瘦下去,她只对绾月楼的老鸨说自己染上了风寒。她心里不快活,她不吃药,不治伤,全是因为她在折磨她自己。她一个人苦苦撑着了半个月,那样的剑伤,她竟然撑了半个月。直到最后都咳出血来,直到我再一次去找她,她才告诉我,她快要死了。”
“万物终有一死。”苏越开口,声音淡淡的却如同珠玉沁石一般。叶澜音知道,她方才讲的有些动情,苏越此番大抵是在安慰她。
她点了点头,将手中那杯茶一饮而尽,鼻子不知道是因为吹了风,还是方才被情绪带动的有些想哭,有些红红的。叶澜音抬眼,对上苏越璨若星辰的一双眼,带着些许鼻音的回他道:“我知道。”
“不过好在,我答应绿衣的事情已经做完。”
苏越淡淡一笑:“只怕还不止吧,你好似好招惹了一些麻烦。”
叶澜音睁大了眼睛,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显然是不明白苏越这句话的意思。
苏越道:“前几日追着你上北邙山的那对师兄妹,你忘了?”
听完苏越的话,叶澜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抬起手往后随意地摆了摆,娇笑道:“你说的是那两个琼华派的弟子吧,他们啊,算不得什么的。”
“他们是修道之人。”又是陈述句。
叶澜音点头:“是啊,那又如何?”
苏越看着叶澜音的眼睛,问道:“他们为何追你?”
想起这事儿她还有些生气,叶澜音重重将杯子放下,微凉的茶水溅了出来,弄了一些在她手上。苏越见状,不急不忙地递了张帕子给她。
叶澜音没有去接,他便捻着她的一根手指,替她将水渍擦去。
叶澜音哼了一声,另一只手狠狠拍了拍桌子,她说:“格老子的,他们以为姑奶奶我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