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说的话就是不凡,但依奴家看来呀,哪里配得上天堂的赞誉?不过一冷冷清清的小地方罢了,唯有苏州城才配得上天堂二字。如今不是人人都夸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
“各有各的好,比起大城的繁华,我更欣赏这里的清逸。”
在青衫客的眼中,冬日的阳光印在古迹斑驳的岸上,氤氲的轻烟在远处的湖面上飘散,清晨的小镇透着一股凄婉的迷离。
杨柳旖旎,波光粼粼的运河中,来往船娘手中的长篙划出特属于水乡的涟漪,小巷蜿蜒在粉墙黛瓦之间,恐怕当世没有人会比青衫客的感概更多,因为他正走在逝去的历史中。
明代中叶的苏杭不仅仅以风景甲天下著称于世,所谓的甲更指的是其综合实力,从人文风俗等方方面面无不为世人所推崇备至,就如日后的巴黎纽约一样。
自大明立国以来,首先人口和财富开始集中于江南一带。百年间,南方的文化也几乎是碾压北方,朝廷从金陵迁都北平后,苏杭逐渐超越金陵,既是兴旺繁盛的经济中心,又成为开放活跃的文化中心,甚至是国家的人才中心。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北方,历经“五胡”乱华,辽、金、元各朝的统治,加上元末战乱和靖难之役,人口还未完全恢复,其民间习俗也不可避免的带有“胡风”,战后的重建发展也远逊于南方。
当初,南方大儒方孝孺就说过:“今北方之民,有父子兄妇同室而寝,污秽亵狎,殆无人理。孟饭设七,咄尔而呼其翁,对坐于地而食。”对此进行批评。
南北的差异之大与经济的发达程度成正比,南方人烟繁密,城镇相连,食物精美,穿着得体。而江北仅仅偶有繁荣的地方,尤其像山海关以北和八渡河以南,等闲几百里地看不见一个村社。
最关键的自然是文化,江南科举人才太盛,又往往进士集中于一府或一县,苏州府就是其中之一,自叹不如的北方士子遂对南方的文风极力推崇和模仿,现如今江南时文的文体成了号召天下的模式。
时下有句俗语,“苏州样,广州匠”,举凡苏州人认为雅的东西,一经问世,很快就会被天下人争相效仿;反之,苏州人以为俗的东西,四方之人也就鄙视到不行了。
社会上风行两个新鲜名词,凡苏州新出的服装样式、发型、首饰等,一概称之为“苏样”;苏州出现的新奇事物如饮茶、喜好等,也统称为“苏意”,各地人对苏样几乎达到痴迷的程度。
所以这时代的江南人无疑是最骄傲的,苏州尤甚,担夫走卒几乎人人识得几个字,念得上几首诗,读书人的地位也无以复加的高尚。
这是最兴盛的时代,亦是最奢侈堕落的时代,苏州人喜好出游,即使女子也大多喜欢出门。
每逢佳节,苏州的文人时常乘画船游泛,携妓登山。同时因经济的发达,民风与过去相比,显然已经变得较为狡诈,人人竞相逐利不以为耻,但在商业一样繁荣的近邻广东,民风却依然显得淳朴。
比如做买卖,广东人将货物卖给外地人,即使过了五六天,买家回来换货,可以,也就是包换。而在苏州与杭州,货物一卖出,卖家转身不认账矣。
似乎是被客人的心境所感染,正浮想联翩的船娘顺着他的目光,也仿佛看到了水巷的两岸,盈盈点点黄的叶子,绿的叶子,在冬日的阳光下,一切显得那么富有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