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动夜雨,化作一阵阵薄雾,散入檐下,碧落心中一跳,小脸上却还是很镇定,道:“既入了宫,自与前尘过往一刀两断……”说到此处,少女话调一转,颇有几分不怀好意的猜测意味:“莫非姐姐还记挂着先帝平家之恨?”
“家祖本有过在先,获此罪责亦属应当。w,莫不是怀疑娘娘旨意?”
她这一番话,初时平平常常,只如寻常宫人算计,待到后来,却声色渐盛,语调变冷,直如数九寒冬,冰冷之意迫人眉睫,一阵夜雨轻雾涌上,赫然化作一片片薄薄冰晶,叮叮咚咚地坠在地上,碎成一地琼末,映出宫中明灭灯火来,闪闪发亮。
碧落只是个寻常少女,虽聪慧了些,坚强了些,却并无力量在身,见此骇人声势,浅碧色单薄裙裳下娇躯不住发抖,紧咬牙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身上微微五采光华一闪,屏退冷气,少女却没察觉到,口中轻喝道:“你敢怎样!”
尚宛儿目光如锥,映出那一闪而逝的光,忽然柔软下来,微微一笑,挥了挥衣袖,拂去一地碎晶,道:“妹妹是陛下面前宠人儿,姐姐又敢对你做甚么呢?不过是玩笑罢了,还望妹妹大人大量,切莫当真的好。”
碧落心中深深吸气,暗暗捏紧小拳头,道:“如此玩笑,姐姐还是少开的好!”
尚宛儿浅浅笑着,浑若无事,也不再说话,只静静立着,站成一株盛开的白色莲花,遥望深沉雨夜,目光流转,似在想些甚么。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碧落忍了第七个喷嚏后,尚宛儿忽地退后一步,待皇帝出殿后,躬身敛衽道:“婢子恭送陛下。”
碧落转眼瞧见皇帝皇后正先后出来,也忙忙施礼道:“皇后娘娘圣安。”
陈远摆了摆手,呼吸着雨夜清冷空气,道:“免礼,回宫罢!”
碧落正要说话,却见皇帝也不寻伞,只一袭青衣,悠然踏入纷纷雨幕,正一咬牙,也要随着冲进时,旁边忽然伸过一只柔软小手,递过一柄淡蓝小伞,少女怔然一看,却是尚宛儿,也不知从哪儿取出来的,正平静地望着她。
“有皇后在,不可逆了这意……”少女念头闪过,接过小伞,低低道:“谢谢姐姐。”
“去罢,一路看好陛下。”说话的却不是尚宛儿,而是武后。
碧落道:“是。”转身撑开伞,左手轻轻提起裙子,步入冷雨,跟上皇帝,去得远了。
皇后主婢站在宫前,望着二人消失在花海外,尚宛儿低声道:“娘娘,那碧落当真不会武功。”
武后飘然回宫,留下一句:“虽如此,宛儿还要多多费心一些……”
远处华灯淡照,细密的雨丝连绵不绝,打在青砖积水上,像一群纷纷乱乱的微虫,行的稍急些,它们便像逃命一般疯狂窜动起来,游向脚下,又被甩在身后,不见了。
陈远也不摧发护体罡气,任凭清冷雨丝湿在发上,身上,行行停停,低头瞧瞧地上积水游虫,仰首望望夜云连绵雨幕,经过一片小湖时,忽然止步,站在岸前,随手摘了一片细长柳叶,也不说话,只瞧着涟漪不断的湖水,怔怔出神。
“……武后竟是我的亲人,这事青姊已知,为甚么不对我说,是怕我知道了,过于靠近皇后一边么?”少年心思闪动,正如不能平静的湖面:“不对,武后有心,这事我早晚会知道,青姊也应能猜到……如此说来,是要我自己判断么?”
陈远心中长长叹息着,又想到秋心所言:“……在太虚境历史上,有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帝,武曌,可称上是英明果决,识人赏罚,去除那些士族谤言后,也是一位明君……”
有些骄傲,有些担忧,却终随着一口气长长吐出,少年忽然大笑三声,随手一甩,柳叶如利箭般破湖而入,瞬息穿透深深湖水,方击在一块大石上,轻轻一震,化作粉末,溶进冰冷水中,再找不出半分痕迹。
碧落几次想走快些,为皇帝撑过伞去,却看出皇帝似有所思,怕扰了,正想如此做时,不知为何,终于没有过去,只默默撑着蓝伞,提着碧裙,跟在身后,不妨皇帝站着站着,忽然大笑起来,吓了她一跳。
“这次皇帝闭关出来后,似乎与先前大不一样了……”少女念头一闪,见陈远上了小桥,忙跟了过去。
一路不停,回了紫微宫,一夜无话,入定坐忘,行过早课后,陈远换过朝服,进得太玄殿后,便看见了一群有气无力的大臣们。
快不成样的朝礼山呼后,陈远挥了挥手,道:“今日暂且论朝政,诸位卿家三日不食,朕也饿的狠了,先去偏殿用些膳罢!”
大臣们面面相视,三日前皇帝下旨,朝会后不得饮食,起时尚可,后来饿的厉害,要说没有些许怨意,怕是很难,只是随后宫中传出消息,言道陛下亦是如此,吃惊过后,绝多数便去了怨望,只剩一片叹服,不料今日一来,国事不论,却先要吃饭!
有些聪慧练达之士猜出用意,也不说破,只随着同僚们去了偏殿,见殿中早设了一片席案,摆了温粥软米,精致酒菜,香气扑鼻,勾人肠胃,俱是宫中御品,自然非凡,休说是饿了三日,便是才饱食过的人,怕也要合身扑上,先吃了再说。
陈远也不废话,命大臣们入了席,一顿吃过后,漱了口,用过茶,撤了案,方道:“今日再议封农诏,诸卿可有异议?”
能站在御前的大臣,都是一时之选,纵然先前不明,此刻皇帝一问,也俱